第三十九章

    陈燕飞也不敢说话，车子里的气氛陷入到一片岑寂中，只听到哗哗的雨声扑到车窗上，再四散开去。时间一久，陈燕飞便有些坐不住了，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看见杨铮的侧影，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林霁的脸上，十分专注，可不知道为什么，陈燕飞却能看出他眉宇之间满是寥落，连她这样外人看了也不免有些心动。

    林霁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全是白色，她转转了眼珠，看着窗外还是下雨，雨势已经转小了，沥沥地滴在窗外的法国梧桐上，在叶子的边缘打着转儿。她尝试着略一抬身，左手上已经扯了痛了，偏头一看，这才发现手上扎了针头，一瓶药水就挂在左上方。她只得躺下去，打量着四周，才看出这是一间病房，干净整洁，只有她这一张床位。心里真在疑惑，却见陈燕飞走了进来，一看见她睁着眼睛，马上走了过来，说道：“你醒过来了，哎呀，你这病可真吓人，烧得这麽厉害。”

    林霁仍然觉得头脑昏沉，却慢慢想起来昨夜的一些事情，她记得自己回家后怔怔地坐了半夜，却没有想到惹出这麽多事情来，心里有了几分歉然，说道：“真是麻烦你了，把我送到医院来。”

    陈燕飞撇嘴道：“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和我还这样客气，不过送你来的也不是我，是我叫的帮手。”

    林霁疑惑说道：“帮手，什么帮手？”

    陈燕飞笑道：“你看看这间病房，仁济医院的一等病房，你也知道我的，一个月那边就给那么多，哪里有钱让你住这样的病房里来。还有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你病着，我就要审你了。”

    林霁疲倦说道：“你疯丫头，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陈燕飞看她脸色：“你还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医生。对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林霁摇头：“我不想吃，只觉得心里恶心的很。”

    陈燕飞说道：“要不，我去叫医生过来。”

    这时，病房门却被轻轻推开，陈燕飞一看进来的人是杨铮，忙伏在林霁的耳朵上悄声说道：“帮手来了。”说完便站起身来，笑吟吟说道：“杨先生，您来了，我朋友已经醒了。”

    杨铮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的目光转向了林霁。她在他走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正常的红色早已褪去，这时候更加变得惨白如雪，眼睛转开了去，并不看他，那一种明显的防备和疏离，让他的心底生出一种痛楚来。这十多年来，他失去的东西太多，爸爸，mama，家，还有兄弟，失去的太多后，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变得麻木不仁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他又一次尝到了痛楚的滋味，仿佛是有一把刀，在他的身体里搅。

    他对着林霁淡淡地问：“我问过医生，没什么大病，在这住两天就会好的。”

    林霁依旧没有看她，只轻轻道：“谢谢，你，杨先生。”

    “陈小姐，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买？”杨铮看向了一边的陈燕飞。

    陈燕飞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情形，似乎又不是她想得那样，隐隐觉得不安，本能回答：“我不饿。”

    “那你，想吃什么，清淡一点，粥，好不好？”他又问林霁。

    林霁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她强撑起身体，已经有些气喘，陈燕飞见状，急忙扶着她，又在她的后背上垫了一个枕头，林霁摇头说道：“我没有事，燕飞，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这位杨先生说。”

    陈燕飞的眼光来回在这两人的身体上转了一转，说道：“那好，你们慢慢谈，我出去一下。：

    那门轻轻阖上，林霁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她一直想着如何措辞，头疼得更厉害了些，手却不住地搓着白色的被角。

    那杨铮似乎有些不在意，他坐在一边的一把椅子上，也不催促，只是静待她开口。

    “杨先生，”她呐呐开口，“今天早上多亏了你——”

    杨铮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林霁虽然和他打交道不多，却也明白这似乎是他发怒的征兆。

    她忙低下头来，那一头乌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鸵鸟，这麽自欺欺人，才能鼓起一点勇气来。

    “可是——”她只觉得喉咙干涩，连说一句话都是困难。

    “可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他的声音冷冰冰传了过来，“我替你说好不好？”他的一只手蓦地伸到她的脸前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撅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

    那一只手如铁钳一样，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被迫看着他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心里愈加恐惧，昨天晚上的画面却在脑海里闪回。

    “要忙不迭的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他继续道，“林霁，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要做傻事，本来我还想好好说的，既然今天已经是这副局面，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对你很感兴趣。”

    林霁大惊，以她的心思，她何尝不知道这些，或者在书店里的时候，或者她更早，当他的眼睛盯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本能知道了。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装聋作哑，只要什么都不揭开，她还是逃得了的，可是杨铮，竟可以用这种强迫的，轻佻的态度，大喇喇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背上出了虚汗，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在他的掌控下，她几乎支撑不下，身体摇摇欲坠，杨铮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松开了手，那手指却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林霁恨极，她偏过头去，说道：“杨先生，也是聪明人，肯定也知道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铮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却轻笑出声：“是吗？”

    林霁看他的神态，又恢复了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在逗一只宠物。她慢慢说道：“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对你不感兴趣，杨先生，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杨铮打量着他，似笑非笑，说道：“我有的是时间。很长时间了都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做，可是我现在终于找到了一点要做。”

    林霁凝神看着她，心里慢慢涌上一丝悲凉，她决定赌上一赌，她轻声地，用法语说道：“于是，他慢慢垂下手臂，带着深深的悲苦望着地上，要是这些石头能够说话，是哪，他们一定会说我是一个不幸的男子呢。”说完她看着杨铮，又说道：“杨先生，一个能念出这样句子的人，我知道不会坏到哪里去。”

    杨铮说道：“是吗？你没看见昨天晚上我做过什么？”

    林霁说道：“那个人不是好人，我知道你一定迫不得已。”

    杨铮怔怔的看着她，许久，才笑道：“林小姐，果然你是聪明人。那么就照你的意思，我们从此之后井水不犯河水。——还有这个房间的费用，都是我付的，既然是两清，麻烦林小姐把钱折算都给我吧。”

    林霁微微蹙了眉，这人真是反复无常，可是她心里仍然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过些日子我会还你。“

    “可是为什么是过些日子，我现在就要，如果林小姐给了我，我可以保证，林小姐不会看见我了，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