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下旖旎
这声表妹叫得千回百转,叫得天婈心肝儿一抖。 内里包含了数种复杂的情绪,既幽怨又苦涩,既欢愉又压抑。为免判断错误,惹来自作多情的嫌疑,她又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只见刚刚还春风吹又生的眼里忽而波涛汹涌、忽而平静哀戚,显然它的主人正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依她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完全是一副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形容,难不成他跟玉璃月还有情债上的牵扯? 略一思索,便能明白他的身份。唤安和公主为姑姑,自是皇帝的儿子,而这代皇帝命里福薄,三十六宫七十二院,总共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明黄少年正是当朝太子,未来的人间皇帝,玉璃月嫡亲的表哥。 绿衣翩跹,环佩玎珰,不多会,玉珊珊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亲切而自然地站在太子身边,神色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惶恐。 天婈已明白她口中的龙崎正是玉璃月这位表哥,继而看破她跟她说那番话的用意,更是明白了她给玉璃月献计的真正意图,愈加看她不顺眼。 原是段多角恋,月老最爱这样折磨世间男女,用他的话来说,生命贵在折腾,爱情尤要折腾。这样才有趣味。 纪珊珊爱慕龙崎,龙崎爱慕玉璃月,玉璃月爱慕纪长安,纪长安爱慕秦如月。 其他人所求不得,秦如月倒是大大的赢家。 放眼望去,如今那赢家正被纵多女眷围着,左手被纪夫人握在手心里,右手放在没什么突出的肚子上上下摩挲,眼里闪着柔和又幸福的光芒,大抵是在聆听旁人传授的生儿育女经验。 再回到这厢,亲戚相见,自有一番絮叨,天婈因怕又说错什么,只闭口不言。闭口不言,势必眼睛就格外明亮,感觉也分外敏锐。 玉珊珊热情而炽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龙崎,比那夜明珠还要亮堂,可惜的是被追随的那位浑然不觉,目光时不时游离到玉璃月这张脸上来。一旦游过来,追随他的那道光瞬间化为刀子紧随而来。 天婈拿了块蓝蛇果咬着,一一淡然承受,只是渐觉乏闷。 纪长安不知是毫无所觉,还是冷眼旁观,丝毫未表现出什么,一直跟玉枭说着话。 直到纪母唤他:“长安,如月有些胸闷,你陪她出去透透气吧。” 纪长安应了一声,月牙色身影一晃就没了影。玉氏夫妇以及龙崎太子俱担忧地将天婈望着,玉珊珊先是幸灾乐祸地痛快了一阵,继而大约想到要是玉璃月与纪长安感情不和,龙崎便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也跟着一齐担忧起来。 安和公主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是没忍住:“那秦如月既已有了身孕,你切不可与她作难,凡事让着她点,到底成了一家人,好好相处才是正道。” 到底知女莫若母,天婈以为她要好好宽慰她一番,没想这安和公主竟如此深明大义,知晓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看起来这玉璃月家教颇严,又怎会养得那般刁蛮骄纵? 天婈点头,以慰慈母心:“母亲教导的是,女儿自会离她远远的,绝不招惹她。” 安如公主果然很欣慰,又道:“当务之急,你也得抓紧怀上才行。” 天婈讪讪道:“这个,这个有些困难。” 玉氏夫妇满眼疑惑,龙崎满眼痛苦外加一丝期待,玉珊珊则是既疑惑又鄙夷又紧张,天婈见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来了兴致,淡定地谎称肚子疼,找借口遁了。 天色早已全黑,墨色的天空上缀着点点星辰,月光溶溶如流水,草丛里散发出郁郁花香,唔,是个很适合幽会的夜晚。 是以,她撞到那对野鸳鸯的时候,只是轻微地吓了一跳。 玉璃月这鼻子到了夜晚分外好用。 天婈闻到纪庄主用来迎客的花草中,竟有不少奇花异草,便来了兴致,顺着那花香,一路走一路辨识。不知不觉来到花丛深处,待拨开一簇兰花,就看见两个人粘在一起,嘴对着嘴。 非礼勿视,一般人看到这场景必定马上掉头就走。可因她活到这么大岁数,才头次遇上,不免有些好奇,活生生的春宫图摆在眼前,岂有闭眼的道理?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是她认识的人。纪长安衣冠楚楚地坐在石板上,秦如月坐在他大腿上,衣襟松垮,两人已亲到忘我的境界,秦如月更是不时发出嘤咛的呻吟声。 那声音听得天婈老脸通红,眼看两人几欲宽衣解带,她略一纠结,想想还是拔脚走了。 待走回大道上,她又想到那秦如月如今有孕在身,且胎像不稳,他们如此急不可耐,就不怕伤到孩子?约莫年轻人在这方面并没有经验,一时兴起,便只图眼下快乐。这种事本应做娘亲的告诉他们,可恰好被她撞到了,若她不提点他们,万一孩子有个好歹,一条人命岂不就没了。 天婈正纠结着,从黑影中走出一个人,柔声唤道:“月儿。” 大抵是怕吓到她,那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可正是因为太轻了,如鬼魅一般,天婈反而更吓了一跳,喝道:“谁?”
那人委屈道:“是我。” 天婈定睛一看,原是龙崎,因道:“你也觉得无聊,出来走走?” 龙崎温温道:“我是来找你的,我怕你难过,又一个人躲起来哭。” 天婈困惑道:“我为什么要哭?” 龙崎未回答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即使后来你离开皇宫回到雪龙山庄去住,我们也没这般生疏过。可自从遇到纪长安,你的眼里便只有他一个人了,对我始终这般冷淡,连心底的伤心都不愿被我瞧见。” 天婈着实无言以对,因她心底确然并不伤心。 不过倒教她知晓了,原来玉璃月自幼是在皇宫长大,那种尔虞我诈攀高踩低的地方,没有自家父母在旁教导,旁人又一味奉承,不怪会养成那般性格。 恩,以后她跟苏夜黎的孩儿定要自己带在身边教养。 龙崎并不知她心底所想,见她沉默着,以为她默认了,又劝道:“月儿,既然你过得不幸福,何不离开纪长安?” 天婈顺口接道:“纪长安倒是跟我谈过和离的事。” 龙崎眼睛一亮,上前握住她的手:“那你跟我走吧,我定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子。” 天婈愣了愣,这是诱拐良家妇女? 她正欲义正言辞地回绝了他,却见龙崎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期待,实不忍伤了一个痴情少年的心,正斟酌着如何委婉地让他自行了断,彻底死了这条心,又一条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那黑影怒气冲冲地往他们这边过来,天婈的手还被龙崎紧紧握在手中,只好略侧过身转过脸,恰好看到纪长安铁青着脸停在了半米开外的地方,衣袂仍在翩跹,可见形色有多匆匆。 天婈瞧他衣冠整整,眼底除了愤怒还有迷惘,却一丝情——欲也无。 她十分诧异,这么快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