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龙去脉
玉璃月折腾一场,最后落了个守活寡的下场,实是自作自受。 不过于天婈来说,倒是个天大的好事。不得宠的夫人已是墙倒众人推,玉璃月又是个坏脾气的主子,山庄上下都对她敬而远之,故这胧月阁形同冷宫一般,鲜有人至,正好方便她安心修养,以待重生。 当初她被夙野拿离生剑穿胸而刺身亡,魂飞魄散之际被随身携带的混元珠全数吸入。那混元珠是苏夜黎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没想到竟然救了她一命。当时只觉得有道白光闪过,随后整个人被束缚到一个光圈里,动弹不得。但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面,她看到苏夜黎的脸近在咫尺,不过却无力做些什么。忽然那夙野不知发什么疯,大吼了一声,从苏夜黎手中抢过她的遗体就狂奔。 困在光里面的天婈被他一脚踢到无涯池下,接着又被池水冲到凡间通道,最后落到青龙山庄的莲花池里。彼时,莲花池里还躺着一个人,那人面无血色,看样子阳寿已尽。天婈正想凑近看个仔细,忽然混元珠爆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芒,似乎有股力量推了她一下,她往前一扑跌了一跤,刚好跌入那人身体里。 接着,她被人拉出了莲花池,那些人有的喊她小姐,有的喊她二夫人。她脑子里浑浑噩噩,茫然不知所以,只觉得眼前昏暗,浑身发软。幸好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还聪明了一回,本能地将混元珠塞到衣袖内。 玉璃月的魂魄大约是留在了混元珠里。 当初苏夜黎给她这颗珠子的时候,并不曾详细地教过她它的功能及使用方法。天婈虽知道它有聚魂集魄的功能,却以为这功能她是万万用不上的,故只在夏日里用它来驱蚊降温。 是以,她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将玉璃月的魂魄释放出来。 但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天婈如今借了玉璃月的身子,将来势必要还她这份人情。本来天婈死了,玉璃月也死了,可现在有了混元珠,天婈借玉璃月的身子重生,待她重生后,再替玉璃月续命,这样她们就都不用死了。 只是要辛苦玉璃月忍受段时日了,因彼时天婈的元神尚未复原。混元珠将她碎成片的灵魂凝合在一起,却没来得及修补就将她推了出去。如今的元神千疮百孔,毫无灵力,只能靠她自己慢慢修补,重聚灵力。 虽青龙山庄乃仙家守护之地,但因万年太平,无甚祸事,这山庄已然等同于一般世家。除了避世修炼的八大长老以及历代庄主,其他人并无仙基,全部凡胎。 起初天婈弄明白这里是青龙山庄时,曾暗自窃喜了一阵,并对恰好来看她死了没有的纪长安简单说明了情况,不过隐瞒了她的身份,只说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位少庄主不耐烦地听完她所说的,倒未表现出惊讶之色,只是古怪地笑了笑,说了两个字:“有病!” 天婈呆了。 之后她又试图与那个尽心伺候她的丫头说了这事,结果那丫头一脸同情地望着她,接着母性大发,一把将她的头揽进怀里,柔声道:“小姐,你放心,幻儿一定想办法求姑爷替你换个大夫,这个大夫约莫治不好这个病。” 天婈无语了。 后来她仔细想了想,也想通了,世人皆知轮回,却从未听说过魂魄互换这等有违常伦之事。乍听之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此后再也不提。 她醒来后的这些日子里,总共见过纪长安三次。 第一次她还躺在床上,偶然醒来看到床前杵了个高大人影,面色寒冷,眼里尽是嘲弄:“这次的苦rou计使得倒逼真!”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她糊里糊涂的沉浮在云里雾里。 第二次她正在用早膳,纪长安铁青着脸裹着一阵风进来,也不说话,就气呼呼地站着。天婈忙着喂饱肚子,没空搭理他。那早膳只有一盆稀饭,一碟酱菜。且那稀饭稀薄得很,捞不了几粒米,天婈只好多喝几碗米汤压压饿。纪长安站了一会,忽冷冷道:“这么能吃,看来也没什么要紧,也就母亲善良易受人蒙骗,非逼着我来看你。” 之后便有了“有病”的对话。 今遭是第三次。 回回来去匆匆,阴阳怪气,实不知玉璃月痴迷他哪里。 幻儿将天婈搀回房中,毛团儿一溜烟跳到床上钻进云被里。玉璃月养的这只白色长毛猫娇贵得很,与主人同吃同住。起初天婈甚是不习惯,揪了它的耳朵就往地上扔,它呜咽两声,猫目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天婈。 扔了几次,天婈意识到它大约是只过惯富贵生活的猫,总不能因她借了它主人的身子,就委屈了它。是以,恢复了它往日的尊贵。 幻儿打来水给她洗漱,又拿了雪花落玉膏给她擦脸。天婈任她摆布着,脑中还在思索那秦如月为何要跪她,那纪长安又为何那么愤怒。 左思右想,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时,纪长安的母亲来了。 据幻儿说,玉璃月的这位婆婆对她还不错,从不加以颜色,且常往胧月阁送一些吃的用的来。天婈躺床上那几日,唯一喝到的鸡汤就是她差人送来的。 是以,才有了些力气,幻儿就催着她去给这位婆婆请安,说是已经失去了丈夫的恩宠,绝不能再失去婆婆的欢心。 天婈觉得此言甚有道理。
女子在人间讨生活,总要倚仗一些东西,要么倚仗美貌,要么倚仗才华。无貌无才者,要么倚仗父母,要么倚仗丈夫,再不济也要倚仗公婆。 就目前形势而言,她只能倚仗她这位婆婆。 玉璃月虽有美貌,可惜已经嫁人了。女人一旦嫁了人,那美貌便只对丈夫一个人管用,若那人欣赏不了,便无用武之地了。 不过这位婆婆也只能稍微倚仗倚仗,保她饿不死冻不死。否则,她不会顿顿只有白饭菜干吃了。 起初她看到顿顿相同、没几两油水的饭菜,甚是诧异,这青龙山庄竟简朴到这程度?后来她才晓得,旁人都不这么简朴,就胧月阁这么简朴。她又诧异了,以玉璃月那娇气小姐脾气,是如何受得了的? 她找个机会隐晦地问了出来,幻儿忧郁道:“姑爷说青龙山庄不比雪龙山庄家底厚,若是小姐吃不惯,大可回雪龙山庄去。” 看来纪长安真是讨厌玉璃月讨厌得紧,都娶进门了,还要想方设法将她弄走。 纪母皮肤很白,穿了件藏蓝色华服,胸前挂了串南洋真珠,贵气逼人得很。她跨过门槛,看到素来跋扈的儿媳妇端庄地立着,脸上攒着乖巧而温顺的笑容,眼里却是一派从所未有的淡然,她微微一愣神。 天婈唤道:“母亲,这个时候怎么过来? 纪母愣了一会才说:“你身子还没好,快些坐下。” 她一壁说着一壁拉过天婈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天婈瞧她眉眼间有些郁郁,心知无事不登三宝殿,而那事必同她那宝贝儿子有关。 果然,纪母在问过她有没有喝过药、药苦不苦、有没有吃点蜜饯、还有没有蜜饯等没话找话说的问题后,委婉地进入了正题:“玉丫头,我知道长安他对不住你,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待见那个秦如月。可如今她毕竟怀了长安的骨rou,她那个人一向胆小怯弱,是只没嘴的闷葫芦,从不与我说贴己话,我也不晓得如何劝她。思来想去,只好来找你,还好你一向深明大义,就暂且委屈些让让她吧。”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明着是贬秦如月夸玉璃月,实际上是给她戴了顶比天高的帽子,要她看在她未出世的孙子的份上,对那孙子的娘忍气吞声。 虽然天婈确实深明大义,这番话她却听着糊涂,自她清醒后,今朝才头回见到那秦如月,还是只模模糊糊地望了一眼,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怎么倒惹得个个来问罪呢,遂问:“她怎么了?” 纪母道:“大夫说她有小产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