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先生

    崔凝烟今日故意来的早一些，所以院落里很安静。她踏进院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是真的隔了一世。院子还是那个曾经的院子，先生还是那个心底善良一脸和善的先生，只自己已不是之前的那个崔凝烟了。

    正屋的明间依然放着几张书案，上面有书卷还有笔墨纸砚，最后一张书案上却没有人动过，似乎是刚刚放置好的——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

    东面花梨木萝松缠枝落地罩内是东次间，临窗一张铁力木雕云纹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那汉未央宫瓦砚旁边，落着高约半尺的大理石山水小砚屏，很能透出主人的欣赏品味。

    北墙一张翘头案，放着两支青花梅枝花瓶，此时正插着几只新鲜的白玉兰。

    崔凝烟望着墙壁上赵先生亲自画的山水，眼眶不由湿润了起来——故地重游，总是让人感慨吧？

    “你就是四姑娘？”身后传过一个清冽的女声。

    崔凝烟不用多想，已经听出是赵先生，她立刻收起自己的情绪，忙转身过来，冲先生恭恭敬敬鞠躬。

    “是，先生，学生崔凝烟给您行礼。”

    赵先生用这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几眼，缓步走到临窗的铁力木书案跟前坐下，招呼崔凝烟过去。

    “你在寺庙这几年都学了什么？写几个字给我悄悄。”

    崔凝烟知道这是赵先生在考察自己的基础，所以便坐在对面的绣墩上，轻声道：“凝烟四岁离开崔府，在净月庵空月大师教诲下识字，读书，《女训》《女诫》已学过，《四书》《五经》也开始涉猎。”

    一边说着，一边拿笔蘸墨水，在纸上慢慢写了一行字。为了掩饰，她故意写的慢，而且笔力故意不够。

    写完，她递过去，看着赵先生的反应。

    赵先生本来听着崔凝烟的话已经有些意外，再看她的字，然后点点头：“你的字构架已经有了，就是笔力还欠一些，假以时日，会是一笔漂亮的字——对了，你已经读了《四书》《五经》？”

    “是，因为在庙里每日诵经之外也没有什么事可做，所以只能以读书为乐，空月大师乃世外之人，也不受世俗的约束，所以那里藏书很多，只是我认字不全，只能囫囵吞枣……”

    崔凝烟将这几年在净月庵的读书情况大致说了一些，当然只是一个轮廓而已。这样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如果自己真的一片空白，只怕赵先生会从最基本的教起，那样的话，自己也会浪费很多时间。

    “那也算难得了，我也希望你可以跟得上府里姐妹的速度，虽然这个有难度。”赵先生不由多看了几眼崔凝烟。

    这个女孩论眉眼，是这崔府几个女孩中最好看的，虽然十岁，举止却颇有章法，一看就是经过高人指点的，沉静，端庄，不外露。

    “你先描红吧，等几位姑娘来了，我们就开始新课程。”赵先生给崔凝烟布置了一个任务，然后起身去后院了。

    不多时，外面几个姑娘在丫鬟们的陪伴下进来了。先进来的是崔凝霜，跟在后面的便是崔凝华。

    对于这两个人，崔凝烟选择视而不见，继续低头做自己的。

    跟在她们后面的便是二房嫡女崔凝娇，还有大房赵姨娘的女儿崔凝雪。

    崔凝雪是崔府大小姐，生的很是美艳，比她的母亲赵姨娘还好看几分，今年已是十二岁，那双眼眸总是充满温柔的光彩，但眼底却总闪烁着某些捉摸不定的神色。

    目前赵先生就教这四个姑娘学习。崔凝霜和崔凝娇不分伯仲，都很出色。崔凝霜尤善弹琴，而崔凝娇则工于山水画。

    剩下崔凝雪写得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所以书法好一些，而崔凝华刚来不久，只是刚刚适应了而已，还看不出什么非常擅长。

    对上崔凝娇的视线，对方对她浅浅一笑，算是打招呼。

    崔凝烟也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然后继续低头写字。

    上一世，崔凝娇比其他姐妹都好——她的性子有些绵软，所以后来的结局也不是很好。可能这个世上只是一个强者才能生存的地方，柔弱的人往往会被人吞噬掉吧？

    崔凝霜看见崔凝烟很悠闲地写着字，心里就非常不爽——就是看不惯那一脸理所当然，一个低贱母亲的人，怎么会那样的不知廉耻？要不是她的母亲死不松口，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在外面受了好几年的嘲讽？！

    “不要脸的东西！”崔凝霜忍不住骂了一句，见崔凝烟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直接丢过去一支笔。

    那笔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崔凝烟的胸前，衣襟处立刻染了一片墨汁。

    屋里一时格外安静，崔凝娇看这崔凝烟的衣襟污染了，忍不住道：“二jiejie……”

    崔凝烟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崔凝霜，眸光中的冰冷渐渐浓烈。忽然，她眼角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拿起笔来，轻轻放在笔洗里。

    “二姑娘做什么呢？！”赵先生的身影恰好出现了，她的目光从崔凝烟转到了崔凝霜身上，一字一句问道。

    崔凝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不已，自己之所以不打算和崔凝霜搭话，就是看见赵先生的影子，现在受了崔凝霜一笔，对方会为此付出代价，比自己还手效果还好。

    崔凝华眼珠一转，立刻撒娇道：“是jiejie要给我笔，不小心扔到四jiejie那里了。”

    赵先生却没有理睬她，只对崔凝霜淡淡道：“罚你抄《弟子规》十遍，你可服气？”

    崔凝霜低头片刻，点点头：“弟子没有不服。”

    “那去吧，现在就开始。”赵先生指了指西厢房。

    崔凝霜拿着笔墨滴着头出去了，在临出去的时候还回头瞪了崔凝烟一眼。

    崔凝烟回敬她的只有浅笑。

    “好了，大家坐到座位上去吧，今日我们开始讲七言诗的特点。”赵先生冷眼看着崔凝霜和崔凝烟之间的小动作，神色不变，不去点破，开始讲新的知识。

    崔凝烟听着赵先生的讲解，因为这些她早就会了，所以听得很轻松。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中午时分，崔凝烟回到清芷院换了衣衫，用了午膳，休息了一会儿，又去听了一会儿弹琴。

    等讲完课程，众人散去后，崔凝烟便去找赵先生，说想借几本书看。

    赵先生带着崔凝烟到了后院，进了一间屋子。里面三面书架，全是书卷。

    “这里的书，只要你喜欢，尽管看。”对于这一点，赵先生一向很大方，不过一般贵女是会看很少的一部分，其他并不感兴趣。

    崔凝烟看着满架书卷，喜笑颜开，借了几本历史类书籍还有医药类书籍。对于赵先生的这个特点她是深知的，喜欢以书会友。所以很快赵先生与她的距离便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