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凌钰归来
雪下得大了,簌簌地落着。憬集又枯坐了许久,等她实在坐不住下楼时,见乐进坐在大堂中,面前一壶热茶,茶杯中袅袅的烟遮蔽了他的眉眼。 乐进见她下楼,垂眸站起,左手握着他的刀,右手拿着一把素白青花的纸伞。憬集不会笨到猜不到是曹cao让乐进来的。 想起她之前答应乐进今后不会见曹cao,现在······曹cao还让乐进给她送伞。憬集扯了下领口,乐进不会杀人灭口吧。毁尸灭迹之后,除了凌钰和凤清,谁能找到她啊。 乐进鲜少笑,在酸枣时与憬集也算相处融洽,现今见憬集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也不多说,将伞递去,只道:“我接你回去。” 憬集推辞说:“我还有事,暂时不回孙府。你先走吧。”接了伞,乐进仍旧不走,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你去,我跟着。” 憬集簇了下眉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也不愿意在与你家大人多接触,只不过这次,的确与我无关,我被逼无奈。” 乐进未言语。 憬集一路回了家里,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的,墙角都结了蛛网,憬集情绪顿时又低落几分。凌钰和凤清,为什么这么久都还没回来?究竟出了多大的事情? 院子里有一层薄薄的雪花,踩在上面有轻微的响声。憬集推门竟有些灰尘落下。新年这段时间过去,自己还是先搬回来住吧。 流红与周瑜的情事,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也只能等着凌钰回来才行。在哪里等不一样呢。只是突然间,她似乎有些想念凌钰了。那种想念是不得见的心痛,开始在她四肢百骸蔓延,如树木抽枝拔节般用力。 可是那种心痛,似乎又脱离她的身体,仿佛不是她的感受,而是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的感受。 乐进站在屋檐下,看着憬集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淡漠地移开视线,似乎看着飘落的雪花,似乎又看着空中的虚无。 ———————————————————————————————————————————————————————————————————— 时间流逝得极快,在憬集毫无察觉之时,已经到了仲春时节。凌钰到孙府接她时候,肩上沾着几片梨花白。憬集看着凌钰风尘仆仆前来,长身玉立在桃树下,纷乱的花色突然迷了憬集的视线。凌钰眼神中的疲态掩饰不去,见到憬集时,微微勾起嘴角,轻轻对她招了下手。憬集此刻已全然忘记自己曾对凌钰心怀畏惧,以及因重重疑惑而对凌钰产生的怀疑,她如同是走失的小孩子,突然被人寻回。内心的激动与情难自禁如同潮水涌起,疾步上前去抓住了凌钰的衣袖。 若不是凌钰周身清冷如月,恐怕她早就抱住他嚎啕大哭。她以为,凌钰出了事,就这样扔下她了。 “这段时间过得尚好?”憬集的理智轰然崩塌,她一手紧紧拽着凌钰的蓝色衣袖,抓出褶皱;一手捂住眼睛泪水肆意横流,喉头因哽咽一字也说不出,半晌才说出“不好”两字。 凌钰低头俯视憬集,唇色略白,神情中的恍然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憬集除却面貌与春灼别无二致,许多地方都毫无分别,有时他竟然也分不清,心中难言的情愫,究竟是对春灼的,还是对憬集的? 凌钰犹豫片刻,只是轻轻拍了拍憬集的肩膀。 凌钰是孙权接待的,孙策去军营练兵,他在家中温书。他常常见到的是凤清,未曾见过凌钰。曹cao在憬集身边,他心生不悦;可凌钰在憬集身边,似乎有块石头压在他心头,重如千钧,他永远也挪不开。 孙权见了凌钰,心里有根弦绷断了似的。他在凌钰身上看到了郭嘉的影子,气质仿佛如出一辙。 而憬集见到凌钰,仿佛什么东西失而复得。就算凌钰对她有其他目的呢,这种没被人放弃的感觉真的不要太好。憬集不愿眼泪被人看见,拉了凌钰的宽袖将脸捂住,将眼泪擦干后,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凌钰,说:“凤清回来了吗?”凌钰眼神一暗,未答,让憬集收拾收拾东西,随他先回去。 身侧的桃树落了几片花瓣在憬集头发上,凌钰视线一转,落在花园一侧的白墙上——墙外是流红的住所。
凌钰来时,孙权便知道憬集是要离开了,早早备好了马车,凌钰临上马车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孙权,孙权学得来面不改色,可是面对凌钰时候周身敌意难掩,他觉得凌钰不好。 但他不明白究竟是凌钰本身就不好,还是自己因为憬集对他与众不同的态度而产生了敌意觉得他不好。 憬集回家的路上便察觉凌钰脸色不佳,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安。回到家中,仍旧是她之前回来时冷清的模样,既不见凤清,也不见肥嘟。 起了风。院子里飘来一阵花瓣。擦过两人衣襟,轻飘飘落在地上。憬集回头看凌钰时,凌钰唇色已是煞白。憬集慌了,去扶住凌钰,却被凌钰的重量压着,跌在了地上。 凌钰肩上那几瓣白梨花,此刻从肩头滑落在憬集脖颈上。带着一丛春季的凉。 憬集时候忘记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凌钰安置在床上。她只记得挟带着凌钰清冷气息的重力压来时,她的五感丧失,察觉不到疼也感知不到外物。偌大空间中,不过她与凌钰两人,房屋、天空、风,乃至于空气都倏地消失,周遭白茫茫像雾罩着那样飘渺那样空。她心口疼得要命,像刀子剜在上面。 憬集恍惚地去给凌钰请大夫,都忘记他是神仙。可她已经失去这种认知,按部就班地为完成生病后看大夫这个流程。大夫给凌钰诊罢,瞧着憬集说:“姑娘,别哭了。这位公子无大碍,过两个时辰就醒了。” 憬集这才怔然回过神来。抹了抹簌簌落着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净。大夫没让她送,自个儿走了,走到门口还忍不住看了看在床头呆立着的憬集,摇头叹息,恍恍惚惚地一路哭着请他来,就诊个身体壮如牛的小伙子,也不知到他们两个到底谁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