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
中平六年十二月，关东州郡联合推选袁绍任关东军盟主，一同起兵讨伐董卓。董卓本有御敌之心，但见其声势浩大，便挟持献帝，迁都长安。 撤军洛阳之时，董卓下令烧毁洛阳。洛阳城就此被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昔日繁华化为断壁残垣。 外面慢慢起风了，冷冽的寒风从大开的窗洞闯入房间。凌钰将窗户替憬集关上，将银装素裹的长安城的景色关在了屋外。憬集一边咀嚼着，一边回想起自己饮下毒酒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闻到身边有茱萸的香气，她很清楚，那是郭嘉身上的味道，不至于她做了个梦，只梦见了味道。 凌钰坐下来给憬集倒了杯水：“现在我们在长安。过几日去冀州。” 憬集点点头，垂眼慢慢地吃东西。她像是好好睡了一觉，从喝下毒酒失去意识到现在醒来仿佛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没想到时间竟然真的已经过了一个月。 “历史的轨迹改回来了吗？” “提前了一个月，不过之后的事情倒不会再改变，只要你谨慎些，别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凌钰波澜不惊地回答，面容清冷如同月色。憬集抬眼犹豫地瞧瞧凌钰，凌钰见憬集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了然：“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的手指覆上杯壁，莹润的指尖看起来温和润泽。 憬集一下子被看穿，掩饰地端着水杯喝了口水，她倒是想问问刘协他们怎么样了，不过又知道没什么必要，以后也不一样会与他们相见，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她真正想问的是郭嘉的下落。他从洛阳成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她很想去见见他。但是这些儿女情长，面对着凌钰总感觉难以启齿。憬集不是不好意思问，只是心中隐隐觉得凌钰会不喜欢她提起这个。 凌钰的手指压紧了杯子，看着憬集犹豫不决的模样，眸子眯了一下，但他没有催促，直到憬集问道：“肥嘟呢？”凌钰手指才慢慢放松，回答道：“与凤清先去冀州了。”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憬集的面前，那是这次完成任务所得到的爱情。憬集将瓷瓶拿在手中，像发现什么了似的惊奇地说：“我上次吃的那瓶爱情时效还挺长的。这都一个月了，我都没变回猫。就和你第一次给我吃的那瓶一样。” 憬集入宫时因为没有爱情，凌钰又给了她一瓶。 凌钰看着憬集眉眼笑弯的模样，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吗？” 他左手拇指摩挲了一下中指，指肚上有一个红色的小小的血点。 “不过，凌钰。我做了个梦。”憬集神色有些怔忡，“我梦见一个人在白茫茫的雾气里跟着一个背影走着，一直走一直走，好像走了有几千年。” “凌钰，那个背影好像你。” 外面又开始落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下，素白空明的天空如同白布，密密的雪花慢慢飘落，仿佛在祭奠一场盛大的毁灭。白雪覆盖屋顶，覆住大地，将长安城变作白茫茫的一片。 在长安城的巷弄中，挤满了裹着破旧棉衣的百姓，有人已经被冻死，有人还在生死边缘挣扎。这些从洛阳迁徙来的百姓，本就一贫如洗，来到长安城，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者不计其数。 往长安以北，视线被白茫茫的雪花遮蔽，那里是被大雪覆盖的断壁残垣，是满目疮痍，杳无人烟，悲凉的洛阳城。 ———————————————————————————————————————————————————————————————————— 随着气温降低，太阳仿佛也从天上消失了一样。这阴郁的天气仿佛连心都是冷的。长安城中落雪也十分频繁，有时候夜里落雪，到第二天傍晚才停。城中已经冻死了不少的人，但董卓却始终紧闭城门，不准城中流民出城。 憬集裹着厚重的大麾，站在楼阁上看着流民在落雪中发抖，乞讨，狼狈地啃别人丢掉的馒头。她侧头问凌钰：“董卓什么时候才会死？” 凌钰正在翻看书，听着憬集这么平静的语调，心里一动，抬头看她：“他现在作恶去了阴界会受到责罚的。每个人生而为人，宿命早已写成。” “去了阴界受罚对这些被他迫害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世受了苦，下一世就不会了。”凌钰察觉到憬集情绪变化，叩上书安抚道。憬集心里是知道的，若是真有轮回转世，每个人是不会记得自己上一世是怎样的，也不在乎自己上一世是怎样的。 凌钰站在憬集的身边，看她美艳的眉眼与安静的侧脸，仿佛与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凌钰，可能你们神仙的生命太长了，所以不知道其实我们作为人，既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在乎前世自己究竟有没有受苦。我们看重的是现在。”憬集仰头看着凌钰，眼眸中倒映着凌钰的眼眸，凌钰漆黑的眼眸深邃如海：“为什么不在乎？前一世也是真实存在的。” “是啊。可是我们都忘了。你活了这么久的岁月，你还能事无巨细地记得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吗？” 憬集笑道：“对于我们而言，之所以不再记得，是因为上一世不重要了。”凌钰看着憬集，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原来记得的才是重要的吗？万余年间的事情他忘得七七八八，但是万年前那短短的几百年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大约是在虚境中仅以那段记忆做慰藉，它反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了。 憬集见凌钰出神似的，笑意慢慢收敛，凌钰恍然地退后了一步，背过身子对憬集说：“明日我们便去冀州。” 憬集看着凌钰下楼，从深深的巷子中走出去。撑着青色的伞，月白的袍子融于雪色，雪上浅浅的脚印不多时便被落下的雪覆盖。 憬集心里像是涌上了一片海浪，看着凌钰的背影心里头一阵一阵地难过，像是澎湃的海水，像是涌动的波浪。她脸上一热，憬集伸手摸去，手上湿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凌钰的背影，竟然就这样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