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此月非彼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过得平淡倒也算是安逸,除了为先皇后即将到来的生辰忙碌之外,因她染了风寒,鲜有宫中妃嫔招惹她。 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平淡下去也是极好的。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教人心生懒惰,春风里却还夹杂着些许凉意,吟月的身上披着新入宫那日皇上赏的羊毛小袄,倒也是颇为暖和。眼前玉儿他们无聊的刺绣打发时间,偶尔交谈起想起几声笑语声,催的她撑不起眼睑微微犯困。 低垂着的小脑袋抬起,玉儿乌黑的眼珠子来回转动,放下手中的缎料起了身子,“这些日子,天气甚好,玉儿想起前些日子新做的风筝,也该是时候派上用场了。”玉儿双手轻轻举起,伸了个懒腰,水亮的鹅黄缎绣制成的宽大衣袖随之滑落,露出了她纤细而洁白的手臂。 “如此闲着也也是闲着,不如今日便将风筝放了吧,不然玉儿心里寻思着也是不痛快!”吟月笑着打趣道。这些时日称病避客,与宫中的妃嫔也几乎没有往来。每一日都清闲的如出一辙,何不自得其乐。 “小主。”玉儿佯装愤愤的撅起嘴巴,可一想起放风筝便又开心的乐不可支,“那玉儿这便去取来,今日瑾泉阁的人都好好欢喜一场。” 望着玉儿离去的背影,碧儿低声道,“小主莫要太宠着奴婢们了,既然身在宫内便该主仆分明,您瞧玉儿都被宠成什么样了,在小主面前都自称名讳,若是让爱嚼舌更的人听了去,怕是会生事端。” 吟月接过碧儿手中新绣的巾帕,细细打量着:淡紫的布面上绣着一朵洁白的水仙花,虽不出众倒也算是别致。“我本就不求荣华富贵,所以无意争取什么,即是无用之人,他人也不会刻意为难。”话虽这样说,她也明白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便道,“玉儿莽撞,碧儿日后记得多叮咛玉儿便是。” 瑾泉阁虽精致,但是地方略小些,吟月只有唤玉儿等人去空旷点的御花园那去。本不想跟着去的,拗不过玉儿她们的软泡硬磨也只能随着去了。 “婉岫,将风筝举得高些。”玉儿跑着指挥着身后同样大汗淋漓的婉岫,“再举高些,你瞧,都飞不起来。” “玉儿姑娘,你该跑的快些。” 有微风的天气,玉儿她们又不是十分的熟练,折腾了好久都飞不起来。 “该是逆风的好,顺风哪能飞的起来。”低沉而威严的男声在吟月的身后响起,她忍不住吓了一跳转身,赶紧跪了下来,“嫔妾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群在嬉闹的下人们一听,吓得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片,“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怎知我是皇上?”犀利的黑眸有着微微笑意,她的慌乱无措都落在他的眼里,想是吓着她了。可是他却有些不解,今日他并未身着龙袍,而只是一袭宝蓝色的便服,可是她却是如何认得的? “皇上不记得了,那一日在禹延宫,嫔妾可是见过皇上的。”她并非害怕,只是着实好突然,她并未猜想到会碰到皇上。 “如此好记性!”凤承乾好心情的大笑,“起来吧,你们。” “谢皇上。”吟月等人谢过皇上。 “为何不放了?”凤承乾目光所指的是几丈开外被下人们丢在地上的风筝。 “皇上所在,奴婢们不敢造次。”碧儿她们哪料到会碰到皇上,个个吓得直哆嗦,哪敢放什么风筝。 “去放吧,朕许了,若是不能把这风筝放飞空中,每人杖责十下。”凤承乾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有些龙颜大悦。 “是,奴婢遵旨。” “皇上这是许还是不许?”吟月望着碧儿她们笨手笨脚的模样,实在也是被逗笑了,抬头大胆的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个被天下人称呼为皇上的男人,不知为何心中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害怕。 “娉嫔不害怕朕?”他不答反问,在他的印象中凡是接近他的人都会惧与他的冷漠与权力。 “你虽为皇上,可是嫔妾为什么要害怕?”他是个英俊的男子,使她突然想起了那位叫清的男子,与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几分相似,可是又不尽然。清温文尔雅,温柔灵秀。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如此的冷傲孤清,又是如此的气势逼人。两个人分明又是极其不同的。 “你在想什么?”她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令他心动,可是又有些气恼,这个女子竟会在他面前出神,另有所思。 “嫔妾只是想皇上乃是天下苍生的主宰,嫔妾便是其一,嫔妾未犯错,皇上自然不会生气,那么嫔妾为什么还要害怕皇上,皇上不是守护天下苍生的人么?”吟月淡淡一笑,粉红的唇角微微扬起,宛若这春日里随风飘起的桃花醉人而芬芳。 “听闻你染了风寒,可是好些了?”她的脸色略微苍白,却丝毫盖不住她的绝美姿容。他俯身向前,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口中的热气不时的哈着她的脸颊,引起一阵温热。 “听宫中的大夫说多晒晒太阳,有利于康复,故而嫔妾来此走走。可是自小身子虚,便好的慢些。”她微微一欠身,双足轻巧的退后一小步,避开了他的逼近。 “那也是好的,朕明日便教人再来看看你。”他并未因为她的躲避而生气,“娉嫔是荆州的人?”他手一摆,便有宫人搬来软榻,他率先坐下,也招呼武吟月坐下。 吟月入座,“劳皇上记得,嫔妾正是荆州人。” “荆州,朕去过,那里,很美!”凤承乾凝望着眼前的人儿,荆州很美,可是眼前的人儿更美! “自然是美的,那种美是自在的美。”吟月苦苦一笑,不论是皇宫还是荆州,从今后留给她的都只能是无限的伤感了。 “娉嫔不喜欢这宫中?”敏锐的察觉到她话中的伤感,他神色未动。 “请皇上先恕嫔妾不敬之罪。”她起身跪下。 “娉嫔但说无妨。” “谢皇上。”吟月这才起来,“常人都说皇宫好,里面的是万般的富贵,可是嫔妾瞧着不过只是个金牢笼罢了,宫内的哪个人不是这牢笼中的鸟儿,欲飞不能,只能收起双翅甘心做个牢笼中的金贵罢了!”若是她能选择,她倒愿意只嫁个贫民百姓,也比在这儿做个什么望穿秋水的嫔妃好了。 他黑色的眸瞬间阴冷了下来,犀利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她,半响才从紧闭的双唇中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娉嫔,如此诳语,你竟敢——” “嫔妾如何不敢,莫不是皇上君无戏言这几个字是轻易说说的?”武吟月倒是一笑,并未惧怕眼前这个人的阴沉可怕,她可记得刚才是得到了首肯的,否则她又怎会如此大胆。 望着她的伶俐聪慧,他有刹那间的错觉,恍若回到了从前。终于不怒反笑,“想不到朕竟有被人绕圈子的时候,也只有你这个武娉嫔了。” 他的笑意中夹杂着莫名的情愫,不知为何竟教她有些慌乱不安了,“嫔妾不敢。” “娉嫔陪朕走走可好?”他的眸内平静如水,一扫刚才的阴沉冷漠,这是怎样的男子,可以这样随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语气里有带着征求她的语气,他可是皇上啊,怎会在意她人的看法,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竟有些心乱了,只有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挥手遣退了跟随的宫人们,就两个人走着,踏在这繁花似锦的地方,她们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 一路彼此无语,她只是默默陪着。此刻的他仿佛褪尽了铅华,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气势逼人的皇上了,如此的安静,谁也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良久,他才转头望了她一眼,声音轻轻的,“好久没有如此平静过了。”他的笑容淡淡的,有几丝的苦涩。 “若是皇上喜欢,嫔妾——。”她本想说若是他喜欢,她可以陪他走走的,可是话到喉咙还是咽了回去,毕竟她不想忘了自己的初衷,不得圣宠,在这宫中如此老去便好。 “日后朕便唤你玥儿吧?”他的眼神迷离,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地方。 “月儿?皇上喜欢,自然是好的。”她应允,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唤她月儿了。在很小的时候,娘亲还在的时候,还是? 一直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了,可是竟想不到唤她月儿的竟然是皇上,她从未想过的人。 “如花美眷谁人顾,浮生无子只虚度。似水流年惹人妒,人间有卿却胜无数。”他的眉微微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嫔妾怎配得到皇上如此谬赞。”他眼中情根深种,却似乎不是为她,的确,她与他从未交集过,今日才算相识,可是他眼中的深情却不似假的。 “娉嫔不配,可是朕的玥儿配。”他温暖的大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是如此的温柔,教她心生错觉,一时也忘了抗拒。直到他的气息逼近,唇即将抵上自己的唇,她才刹那间清醒,慌乱中轻推开了他,“皇上不要。” 阴冷的眸内繁华褪尽,只剩下一潭冰霜,“娉嫔。” 她的目光注视到远处来往的宫人,从未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的吧,而她无意之中竟然冒犯了他,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遂跪下,“嫔妾伤寒未好,不敢亲近皇上龙体,还请皇上宽恕。” 一袭碧色衣裙落地,宛若碧莲盛开,她的眸内的泪光夹着慌乱不安,全教他看了个通透,不由心生怜悯,怪自己刚才是吓着她了,“既然伤寒未好,为何动不动下跪。”便伸手向她接过宛若无骨的玉手。 “娉嫔既然喜欢清闲自在,朕倒是想到一个好去处。” “瑾泉阁便好不是吗?” “不然,朕先前瞧着你一身碧色衣裙宛若碧莲盛开,想起朕的十三弟,他有处碧莲台,那里冬暖夏凉,景色宜人,对娉嫔养身子最是适合不过了。” “嫔妾不敢无故叨扰王爷,再说于理也不合。”她唯求能凡事不争,安然了却余生便好,不愿徒惹是非。 他双手将她的手紧握手心中,“无妨,十三弟近些时日都在宫中接待蓝国贵宾,想必是没那闲情雅致去碧莲台了,你去去也无妨,回头朕与十三弟说,他自然会令人着手安排的。” “皇上与嫔妾同去?”她的心提到嗓眼里。 “不会,朕最近事务繁忙,怕是脱不开身了,玥儿好好调养身子,早去早回。”最后一句,他说的意味深长,吟月唯有谢恩借此躲开他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