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为谁停留

    如果不是因为有公主在中间，她也懒得再与七皇子有什么交集。不过，她忽然想起来，王勉之家传宝剑还在七皇子那里，离开帝都之前得要回来还给王勉之，否则，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亏欠似的很不舒服。

    千家万户，都闭着屋门，烧着暖烘烘的炭盆。唯独深冬的严寒，只给了七皇子慕琛，他迈着步子，却不知走向哪里。

    倦了，累了，饿了，冷了只有自己默默承受，藏在心底的一丝温暖火热，逐渐被冷酷桎梏，让他感觉不到天地之间的寒气，他仰起头，沉沉夜色，nongnong月色。

    他年轻英武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稳健，寒目如星，盯住拦在路中的人。

    青陵冷着脸，一身洁白的清荷出水锦袍外面罩了淡蓝色的罗绮锦绣夹裙，双手环抱，如一尊玉雕一般，站在路中央，挡住慕琛公子的去路。

    二人见面，气氛总会变得紧张，一个清寒疏冷，一个张扬傲气。就这样对视，青陵眼睛里的寒光郁郁，谁也没有怯场的意思。

    “姑娘在等人？”慕琛从不轻易开口，但是被一个姑娘拦着，他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开口问道。

    “明知故问。”青陵美丽的下颌扬起，语调里明显带了嘲讽。

    “这么说姑娘是在等我？”皇宫进不去，回府他也不愿，寒冬深夜随意信步，慕琛正百无聊赖，不知去哪里呢，被青陵拦住，倒解去他的寂寥，他顿时来了精神。

    “把剑还我！”青陵直截了当，说出来意。

    “哦，那剑对姑娘很重要吗？三更半夜拦住我，难道是姑娘至爱之物？”慕琛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既然堵住我，便陪你玩玩，至于还不还那还要看本公子心情，想到这儿，他倒是有点想笑，嘴角动动了，冷漠惯了的脸愣是没有笑得出来。

    青陵向前走了一步，直直伸出手来，“君子不夺人所好，拿来！”

    “姑娘仅仅是因为风驰剑拦住我的去路？”慕琛寒下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你不是说见到我不吉利，你想过没有，尤其是深夜，见到我更不吉利！”

    “公子是不愿意还吧，赖着不给就是想据为己有！”青陵没好气的叫道。

    “我南宫慕琛说过，你什么时候想起我了，再谈还剑也不迟！”

    “我...我青陵也说了，从未见过你这种人...我再说一次，根本不认识你！”青陵针锋相对，慕琛死赖着不还，令她有些气愤，她想到对方是皇子，就算动手也讨不到好。

    “既然暂时想不起来，姑娘右肩曾为救人中过箭伤的事儿也不要再让别人知道的好，慕琛恐怕这消息传出去会对姑娘不利！”慕琛忽而觉得非常疲累，连日来的劳顿奔波并未让他心力憔悴，而眼前这个女子的冷漠，无端的让他心沉郁，为什么那么巧，千辛万苦终于见到后，他们却生疏至此。

    “跟你没关系，把剑还我！”青陵明眸闪过诧异，随即便想到慕琛刚见过公主。

    “姑娘说，见到我不吉利，的确如此，与姑娘第一次相见，姑娘为我挡下毒箭掉入悬崖，再见却被当做小偷，差点在帝都城外陪慕琛丢掉性命，难道这不是缘分吗？”慕琛清冷的声音有些许的伤感，他上前一步，幽幽盯住青陵眼睛，“还剑也行，姑娘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青陵已经习惯了慕琛的冷漠无情，突然听到这般温柔商量的话语，竟然是她刻骨铭心的过往，她竟怕是听错了，“什么？青陵不是在做梦呢吧？”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慕琛声音里有些许的温柔，“答应我，给我点时间，在此之前，你只要记住我，不要为任何人停留.....”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也有些失落，为什么找到她时，却佩着王勉之家传宝剑，那样绝美睿智的男子，令一向沉稳静默的心感到微痛。

    “算了，无衍，把剑给她！”

    无衍解下身后长长的布包，放在青陵手中。

    在青陵痴怔的当儿，慕琛擦身而起，跃上马背，驱赶坐骑越过她，扬鞭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心软，怕一回头会让她看到心底闪耀的晶莹。

    无衍也上马紧跟上去。注定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夜晚。

    跟着公子征战南北，他早就熟悉七皇子清冷和坚毅，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触及公子内心深处。越是坚强的人，总有他最为脆弱的一处，他今天才算明白公子为什么费尽周折要寻到这个女子，因为是这个女子触动了慕琛最脆弱的神经。

    慕琛的马跑的很快，刹那间穿过一条胡同，离开闹市区，奔入一片寂静的丛林。

    无衍快马加鞭追上七皇子，立马横在七皇子坐骑前阻住七皇子向前跑，“公子，回府吧！”

    “无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非要寻到她不可了吗？”慕琛用手捋着马鞭的末梢，“她肯为我而死！”

    “公子，我也愿意为你而死！无华无双还有其他兄弟都愿意！”无衍固执的劝阻。

    “无衍，她不一样，陌路相逢，素未平生，她毅然挡下那一箭的时候，我便认定了这份缘。”慕琛清冷的语声很坚定。他从小便是这样，认定了绝不回头。

    “公子，你已经有皇子妃了，有了她和南阳侯的支持，脚下的路才是捷径！”无衍在慕琛跟前耿直坦率，从不隐藏他的想法。

    “无衍，你错了，无需他们，脚下也有路。”慕琛翻身跃下马背，靠在一棵树上，“无衍，如果她没有出现过，兴许有一天，我会习惯府里的那些女人，兴许也会渐渐接受她们中的某一个，可是，你不懂，一旦那个人出现过，我的心里眼里便装满了她，再也容不下别的。”

    “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帝后宫里莺声燕语，天帝真爱的又有哪一个？”无衍也靠在树的另一边。理智告诉他，七皇子不可以为一个女人沉沦；内心告诉他，七皇子真的需要一个可以放在心底的女人。

    “无衍，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违背本心的事情，我努力让自己强大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安然无虞吗？唯独她，违背本心，我做不到！无衍，这大概就是我的执念，允许我自私一次好吗？”

    无衍没有再说什么，他找来木柴，燃起火堆。温暖终于使两个铁血硬汉，可以靠得更近了一步。互相依靠，很冷的夜便不会漫长。

    这片孤寂的树林里，火光渐渐灭了，两个人牵着马回到七皇子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府里一片安宁。

    七皇子唤来下人，伺候洗漱之后，吃过早餐，便去上朝了。

    而青陵回到了公主府，公主也已经安置了。

    她原想着连夜就离开，可是公主的救命之恩在前，要走也得向公主辞行，还有，王勉之的家传宝剑没有还回去，还要再见一次婉莘，问问家里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儿，青陵梳洗完毕，月姨便来传话，说是公主要见她。

    青陵去意已定，所以再没有穿公主赏赐下来的锦衣华服，只是选了一件最为素净不过的淡青色棉袍，外面罩了一件侍女们防寒的夹袄，头发也挽成了侍女的样子。

    这样一看，变成了一个素净秀逸的小侍女，青陵收拾好就去公主的明华殿。

    明华殿依旧暖风洋溢，菡萸飘香。公主弯着腰，手里拿着小银剪刀，仔细的修剪花枝。

    青陵便悄悄站在一边候着。

    公主抬起头，看到青陵打扮成这个模样，一张美丽可爱的笑脸更是笑得欢畅，取笑道，“月姨，这是哪儿来的这么一个俊俏的小丫头？”

    月姨也捂着嘴巴轻笑着没有作声。

    青陵连忙见礼，“公主殿下，青陵无非就是一个乡野小丫头，如果没有您，早不知魂归何处，以前是青陵无知，以后再不能跟您一般妆扮。”

    公主是南朝天帝的独女，娇宠无人能及的九公主，她在公主府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再过几天，就该跟公主辞行了，至于穿衣打扮，穿什么都无所谓了。

    青陵十分落寞，尤其是玄衣男子变成七皇子以后，她所有美丽的梦想都如泡沫一般无情破裂了，梦碎了，心也随之消沉。

    来帝都不就是为了见到他吗，相见不如不见，至少，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前，她还有一丝甜蜜的妄想，有一份难舍的牵挂，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梦破灭了，她何必还要留下来。

    公主却不知道青陵内心的想法，莞尔一笑，“傻丫头，就算你是乡间的小丫头，慕瑶也要你做天底下最美丽的小丫头。”

    说着指了指大点中间放的一些箱子，“青陵，这是太子殿下今儿个早上赏下来的两份礼物，其中一份是给我的，另外一份是给你的。说是昨日城外你不畏强权，维护七皇兄，勇气可嘉，特意奖赏你。”

    公主说着，看见青陵还呆站着不知所措的样子，边笑边拉过她，抚摸着她侍女发型，说道，“青陵，要说太子殿下慕瑶可是最了解的，从未见他赏过哪个女子，太子东宫到现在连个侍妾都没有的，却对你青睐有加。”

    青陵有点懵了，太子殿下什么样的才貌双全的女子没见过，不应该对一个小侍女如此用心啊。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的赏赐青陵万万不敢领受，青陵心中唯有公主一人，别无他想，青陵恳请公主殿下回了赏赐。”青陵感觉不对，连忙跪地，一番陈词。

    “公主殿下，青陵来到帝都已有两月，不知家中亲人现在如何，青陵心中记挂，想回南阳，特意来向公主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