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
马兰关。 马兰关位于燕山南部边缘,乃华朝北向抵挡北任游牧民族的重险,向为戍守要地,关上有重兵驻守。 此时,马兰关上的巡夜士兵正睁大了眼睛,极为惊惧的盯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火把,雷雨声中仍掩饰不住的马蹄轰鸣,令关上将士不由将心提起老高。 这支军队到达关下后,并没有任何敌对的举动,只是静静的列好队,站在倾盆大雨下一动不动。火把从关下一直延绵十数里,微弱的火光下,士兵们年轻而刚毅的脸庞像块生铁似的,冷硬而坚强。 “这是怎么回事?本将怎么没接到最近有兵马调动的公文?这是哪一部的兵马?”守关主将陈将军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气急败坏的站在关口之上,又惊又惧的盯着关下这支数万人马的军队。 “全军戒备!准备火油,擂木,弓箭手向前!防止敌人攻关!”看着关下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守关的陈将军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关上将士顿时陷入一片忙乱。 倾盆磅礴的雷雨下,关下的军队中忽然缓缓走出一人,他骑在马上,慢悠悠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独自行到关下的吊桥边,抬头大喝道:“本将乃幽州戍边主将柴梦山,奉兵部调令,率部往南执行军务,请关上陈将军开关放行!” “柴将军,本将未曾接到兵部调兵公文,请问你率军南下是奉何人之命?”陈将军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柴梦山冷冷一笑,喝道:“本将不与你多说,这里有兵部呈发给本将的公文,你拿去仔细核对便是。” 说着柴梦山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包好的物事,高举在手中,朝关上晃了晃。 没过多久,关上便放下一只吊篮。 柴梦山笑了笑,笑容满是不屑,左手一伸,部将递过一张强弓。柴梦山将油纸悬挂在箭矢上,然后张弓搭箭,箭矢激而出,未及眨眼,便“咚”的一声闷响,牢牢钉在了马兰关的箭楼柱子上。 守关将士尽皆一惊,互望几眼,纷纷张口结舌。 取下箭矢上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份兵部下发的公文,陈将军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印章和字迹,发现这份公文竟然是真的。 “陈将军,核对完了,可以开关放行了吗?本将有军务在,若耽误了本将的时间,这罪名你可担当不起!”柴梦山在关下高声喝道。 郑重的将公文叠好,放入怀中,陈将军望着关下密密麻麻的士兵,终于咬牙下令:“开关!” 厚重沉实的关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柴梦山望着关门,冷冷的笑了笑,骑在战马上,右手一指,大喝道:“弟兄们,进关!往南!” 轰然应诺声中,将士们迈着整齐而急促的步伐,浩浩dàng)dàng)进了关内。 望着幽州边军出关远去,马兰关的陈将军站在关口箭垛间,脸色惊疑不定。 “兵部的调兵公文未经本关便到了柴梦山的手中,此事太过蹊跷了。”陈将军喃喃自语。 “不行!本将必须向京城兵部禀报此事,数万人马南下,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抬头望了望雷雨交加的夜空,陈将军又是一阵犯难。天气太过恶劣,军中信鸽根本放不出去。 “来人!速备军马,派遣信使飞马奔赴京城!” 一个多时辰后,一匹快马飞快的离开马兰关,选择了一条与幽州边军不同的官道,往南疾驰而去,谁知快马刚踏上官道,一支泛着幽光的冷箭便从道旁的山林出,正中马上骑士的额头,骑士哼都未哼一声,仰头便栽倒在地。 山林中出现了一支小队伍,一名军中神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侧头朝旁的一名偏将笑道:“将军,我又中了。” 偏将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柴将军果然神机妙算,知道那守关的陈将军必会派信使向京城传信,这是第几个信使了?” “第三个了。” “嗯,紧急军一般也只派三拨信使传递,他们不会再派人了,咱们把信使的尸首掩埋,回去向柴将军复命。” “是!” ※※※ 京城任府。 时已深夜,任逍遥的小院内却已是一片忙乱。 “哎哟!我的几位姑哎!这不是搬家,是逃难!逃难是什么概念你们懂不懂?你们怎么连洗脸的盆子都带上了?快放下,快放下!只带值钱的东西,不准带这些鸡零狗碎!”任逍遥在小院卧房内跺脚急喊道。 “去你的!谁是你姑,我有那么老吗?”仟芸笑着狠狠捶了他一下,刚入夜任逍遥就将她从宫里接了出来,回到小院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东西,到现在她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只要任逍遥说的话,她都无条件听从,所以此刻她显得不慌不忙。 “夫君,房里很多东西都是咱们用惯了的,你看这湖州的毛笔,还有这任端砚,还有这把古琴……”嫣然咬着嘴唇,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物事,显得很是犹豫。 “你不是也用惯了我吗?怎么没见你把我装箱子里带走?放心,东西放在这里跑不了,你们只当是出去旅游度假,过几我就接你们回来……哎哟!小绿,大黄你可不能带,这家伙比我的块头还大,太占地任了,不行不行……” 见小绿依依不舍的抱着中华田园犬大黄的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企求的神色,望着任逍遥言又止,任逍遥不一阵头痛。瞧这一家子乱的! 再转过头,任逍遥忽然俊脸一垮,鼻头一酸,差点哭出声来:“凤姐,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呀?这堆东西是什么?” 凤姐头也不抬的仍在不停收拾,嘴里好整以暇的道:“不是说要出城歇息几吗?正好,我打算把这一年多来如玉斋的明细帐簿都看一看,算算流水,支出和进项,看咱们到底赚了多少,顺便筹划一下,过几回京后,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任逍遥抹着眼泪哀求道:“凤姐,求你了,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吧,这堆帐簿足够堆满一车了,不能带走……” 眼见众老婆忙忙碌碌,尽带些体积大又不值钱的玩意儿,任逍遥不由抓狂的使劲揪了揪头发,然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都给我停下!” 众女惊愕之后,顿时停下莫名其妙的望着任逍遥。 任逍遥满意的点点头,虎躯一震,大喝道:“每人限带一个小包袱,谁也不准带多了!违者……打股!都听到了吗?” 众女沉默。 良久。 “你敢吼我?”仟芸柳眉一竖,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着任逍遥。 众女站在仟芸后,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那什么……我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识时务的任大少爷立马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然后转了转眼珠,形一闪,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噗嗤”嫣然忍不住一笑,然后众女也跟着笑起来,短暂的笑声过后,众女俏脸又浮上几许愁容。 “jiejie,京中势难道已危急至此了吗?夫君是朝廷的大官,为何要将咱们这些家眷送出城外?”嫣然满面苦涩的问仟芸。 仟芸咬了咬嘴唇,摇头道:“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咱们是妇道人家,男人家在外面争来斗去的事儿,怎好插手多管?夫君把咱们送出城外,正是要保护好咱们,这样他在京城便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做好自己的事了。咱们还是听他的话,别给他添累赘。” 众女一齐点头,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来。 任逍遥迈出小院,院外正静静的站着两百多名影子属下,温森和杀手哥哥站在前面,见任逍遥出来,温森迎上前,讨好地笑道:“大人,马车已备妥,停在大人府门之外,随时可以动。” 任逍遥满面霾,拍了拍温森的肩,沉声道:“老温啊,咱们共事一年多,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如今京中危机重重,我把一家老小的命便交托给你,你可要尽心保护他们,莫让他们受到伤害。” 温森急忙道:“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拼死保护好大人的家眷,影子营地外有龙武军的数千士兵守卫,内有咱们训练有素的属下保护,大人的家眷必会万无一失,若有丝毫差错,属下愿提头来见!” 说完温森便转过,命令影子属下开始忙活起来。 任逍遥又走到杀手哥哥面前,望着一脸冷酷的杀手哥哥,任逍遥满脸沉重,唏嘘叹息道:“杀手哥哥,咱们认识一年多,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如今……哎哎,你到哪儿去?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杀手哥哥脑袋稍微偏了偏,冷冷的道:“你这话刚才跟温森说过了,一模一样。” 任逍遥大感尴尬,挠头道:“是吗?我刚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温森在旁边使劲点头,一脸委屈道:“大人,您刚才不是说,您最信任的人是我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他了?” “……” 任府门前。 任老爷红着眼眶,迟迟不肯登上马车,任夫人在旁哭得两眼红肿,死死拽着任逍遥的衣袖不肯松手。 “铮儿,城中势难道如此危急了?咱们一定要出城躲避吗?”任老爷膛起伏不停,语气颇为激动。 “爹,您就当出去旅游嘛,过几天我就把您接回来,放心,不会有事的。”任逍遥强笑着安慰道。 “那你为何不跟咱们一起出城?” “孩儿负皇命,实在走不得啊,您放心,孩儿一定平平安安的,孩儿边还有好几百侍卫呢,您和娘保重子,别为我担心……” “夫君……”一双纤手从后面紧紧环抱住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任逍遥就会凭空飞掉一般。 任逍遥转过,望着几位老婆,笑道:“照顾好爹娘,过几我便去营地接你们回京,你们要乖乖听话,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明白吗?” 众女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不停点头。 “夫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虽然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有多么危险,但你要知道,你是任家的任逍遥将会领城防军驻守京城,不过在下看来,城防军牢牢握在秦将军手中,任逍遥根本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太子点点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狠厉,森道:“派人严密控制秦重的府宅,若秦重此人有不稳的迹象,立即将他的家眷挟持,bī)他就范!” “是。”范瑞一惊,急忙恭声应道。
诸事安排妥当,太子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笑道:“既然都睡不着,先生与孤再将明之战在地图上推演一番如何?” “敢不从命。” 后随即点起儿臂粗的红烛,将空dàng)的后照得通亮,太子与范瑞在烛光下,手指着地图,不断布局,演练,厮杀,直至三更梆子敲响,夜色愈加深沉。 “什么人躲在屏风后?”范瑞忽然暴喝道,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太子悚然一惊,飞快抬头望向屏风。 只见后左侧一扇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后,一道纤弱的影抖抖索索走了出来,俏脸惨白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思思?你在屏风后面站了多久了?”太子一楞之下,厉声问道。 “下,思思刚来,见夜已三更,想请下早些回寝宫歇息……”思思躯直抖,颤声回道。 “刚才我与范先生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太子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思思吓得面色愈加苍白,急忙摇头否认道:“下明鉴,思思才刚走到屏风后,便被范先生听到了,思思真的一个字都未听到。” 范瑞盯着跪在地上的思思,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随即看着太子,低声道:“下,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不如……” 说着,范瑞手掌化刀,虚虚朝下一切。 太子定定望着思思,脸上神色变幻万千,时而狠厉,时而犹豫,时而不舍。范瑞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 “你起来,退下吧。”思索半晌,太子终于淡淡道。 思思闻言忙不迭站起,颤抖着子,缓缓朝后退去。 “下!”范瑞急道,脸上已微微冒出了冷汗。 太子摆了摆手,又道:“思思……” 思思闻言躯又是一抖,停住了后退的子,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只待宰的绵羊一般,等待着太子决定她的生死。 太子目光冷的注视着她,半晌才开口道:“明孤要陪同父皇去神烈山祭天,你陪孤一同前去吧。” 思思一楞,接着满面喜色,盈盈下拜道:“是。” 范瑞失望的看着太子,一颗心忽然迅速的往下沉去,直至不见底的深渊…… 皇帝祭天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 不论对时局如何评价的平民或仕子,对皇帝的这种举动都感到了由衷的认同。 华朝今年开以来各地旱涝灾害不断,农田荒芜,播无法顺利进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些不好的消息令许多人都揪着心。而皇帝祭天无疑给百姓们释放出最大的安抚之意,百姓们忽然发现,那位一直住在深宫里,多年未曾出宫的皇上,原来心里也牵挂着他们的生死。 所以,不论祭天这种举动有没有效果,对百姓们来说,都是欢欣鼓舞的。在一个以农业为民生支柱的古老国家,在靠天吃饭的百姓心中,祭天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令他们不得不产生敬畏之。 下了一夜雨,早晨雨已住,京城四处鸟鸣柳绿,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芳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辰时,皇宫钟楼的钟声敲响,厚重沉实的中宫大门打开,威武英的军卫士排着整齐的队列,当先行出。旌旗蔽,迎风招展,行走间尽显皇家威仪。接着便是御前仪仗武士,手执金瓜节杖,大群的太监宫女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紧跟其后。各种旌旗,法器,伞盖,幡扇顺序登场。 最后出来的是皇帝的龙辇大驾,六马御车,金黄夺目,明黄色的銮车上珠宝嵌玉,华贵至极。 皇帝出行,扈从如云,由西安门而出,转经卢政牌楼,驾前武士开道,净水泼街,沿途百姓仕子尽皆跪拜。帝王之威,九五至尊,受命于天,如高山般巍峨,如云天般莫测,令人不自觉的伏首膜拜。 銮驾出了卢政牌楼,经过太平大街,最后行至城北太平门外,出了这道门,皇帝便算是正式出京了。 这时有仪鸾太监高喝道:“奉圣谕,御驾且住——” 于是,这支浩浩dàng)dàng)延绵十余里,由军,太监,宫女等混杂起来的一万多人的队伍霎时便停了下来。 龙辇的珠帘掀开,着五爪金龙袍,头戴翼龙冠的皇上由曹公公搀扶着,微颤颤的慢慢挪出龙辇,随行的官员,勋贵,以及军,太监,宫女,包括敬慕天颜的百姓们在内,见皇帝走下了龙辇,不由纷纷伏首跪拜,齐声唱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了摆手,旁的曹公公忙高喝道:“皇上命众卿平——” 跪拜的众人这才站起来,垂头恭立,数万人的太平大街上鸦雀无声,仿若死一般寂静。 皇上龙目微张,在恭立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发现站在随行官员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任逍遥也像模像样的学着众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恭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