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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今年花胜去年红

    桑晚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其时已过辰末,旭日东升,朝霞尽散。雨后初晴,更是别样风致,桑晚看着这几乎被浣洗一新的上林苑,不知不觉就吟诵出了一句前人的“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香痕识文断字,但是于诗书上就远远不行了。因此桑晚从不在她身边拽文的,今日骤听得她引诗自赏,微微一怔,不知当做何解,却听桑晚已然道:“走吧,去永和宫坐坐。”

    其实桑晚去永和宫,多都是为了看望秦湘雨,但是礼仪所在,她每次到之后都会先去段昭仪那里坐一坐,段昭仪也是知机的,说不上几句就请她去秦婕妤那里。只是今日不巧,一到地方就被告知昭仪看着雨后天气好,带着小殿下到上林苑玩去了。

    桑晚叹息了一句,“真是不巧,本宫也刚从上林苑回来,竟是与段昭仪擦肩而过了。”

    那名女官年纪不小了,笑起来总有一种慈和的味道,她说:“是啊,四殿下正是好动的时候,撒欢儿跑起来真是说不准东西南北,娘娘又怕把他憋在屋里养成女娃娃一般,只好不错眼的跟着看着了。”

    一时语毕,桑晚照旧来到了秦婕妤的漱玉阁,她是来惯了的,梅枝也不用通传,笑着就给引了进屋里,秦婕妤湘雨的气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没有下床,但是已经可以倚着引枕做针线了,桑晚见了不免欢喜,说道:“冯大人说你大好了,原本我还不信,如今一看,果实该封红谢他了。”

    湘雨本来执着于穿针引线,没注意到她来,骤然听得她说话,还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了,抿唇一笑,道:“谢太医是应该的,更要谢的人,是我眼前的才对。”

    说话间,梅枝也搬来了胡凳,还贴心的铺了坐垫,其实按照位分规矩,秦婕妤无论如何都要给桑晚让出主位的,至少也要分坐在踏上两侧,只是她还没好利索,谁个也不会计较就是了。

    只是香痕心细,问道:“婕妤这里的胡凳都掉漆了,怎么不找人来补上,再不济换一个也成啊?”

    她本是随口一句,为的就是岔开秦婕妤那些千恩万谢的话,不是说嫌弃人家rou麻,却也觉得听多了主仆都不好意思。

    不料就是她这么漫不经心的一说,秦婕妤主仆都面露尴尬,到底梅枝反应快一些,赶忙低了头道:“都是奴婢事忙疏忽了,叫仪妃娘娘和许姑姑笑话了,奴婢该死。”

    香痕是五品女官,越来越多的人称呼她,都会加上许这个姓氏,以示尊重。

    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桑晚盯着梅枝,半晌没有说话,只顺着袖口的针线,抚弄着那繁绣的晚霞紫祥云图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脸上离去。

    秦婕妤已然觉出来了,笑道:“娘娘难得有空来一趟,咱们姐儿说说话多好,不用为这个蹄子费太多心。”

    桑晚忽而一叹息,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只是我们的交情,jiejie有话为何不肯直说?”

    秦湘雨低头一叹,道:“meimei,你如何待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可是我虽然不下地的人,也知道宫里情形复杂,你担着名声,不管事不行,管的太多也不行,我这里颇被慢待又是什么大事,值得往你跟前捅,你知道了,管还是不管呢?”

    香痕性格鲠介,闻言不由道:“只怕秦小主这里不是颇被慢待吧,外头一看,窗户上的帘子不进不是月影纱,连蝉翼纱也不是,而且旧的一看就是两三年开外的东西了。胡凳掉漆不给修,连这待客的眉尖茶水也是隔季的,什么都跟您的位分差了不只一节儿。”

    纵使一开始没注意,经这一遭,她打眼一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香痕想着,有些气愤地道:“都说段昭仪柔顺心好,真不知道竟然待自己宫里人,是这个心好法。”

    秦婕妤一抬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说。

    桑晚却是开口了,道:“只怕这事儿你还真是错怪了段昭仪,她管着的是永和宫,可永和宫不管发财帛。”

    香痕一个激灵,再看秦婕妤的满脸无奈,终于觉得记忆里的某根弦接上了,呐呐道:“是,贤妃娘娘。她如今执掌六宫,岂会因为一点积年旧怨,就做出。。。”

    香痕说着,终是自己默了。以前的贤妃或许不会,但现在的她,已然没有了皇后的掣肘,为什么不呢?

    一时间,不大不小的漱玉阁里寂静的有些尴尬,桑晚循着刚才香痕指出的物件,一一看过去,才知道秦婕妤这里说不上艰难,但真的已经快要不体面了,当然,在很多人眼里她也没必要体面,一个久病到皇帝都快忘了的妃子,活着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何况体面。

    这在太宗朝,就很常见,他就说过,“我阿娘,是在一天一天里熬死的。”

    就在一花绽放的时间,桑晚回过神来,对着梅枝说:“你们这里缺什么,回头报给香痕,本宫会想办法给补上的。”

    她这话一说,屋里余下三个女人都有些惊诧,故来相识,哪个不知道桑晚的脾气,三番两次贤妃在她手里也没落着过好,可那是以前,现在的贤妃正是要立威的时候,没天大的事万万不好去触犯她。不为如此,湘雨也不会在桑晚面前不提一字。哪里想到她竟是不假思索咽下这口气。

    湘雨心眼浅,本就觉得欠桑晚恩重,听得此言,纵然惊诧,也不过片刻就道:“多谢娘娘,只不过这些东西也不碍事,实在不需要您”

    桑晚拍了拍她抚在案头的手背,语意温婉道:“若是平常,自然不用,现在你正是好的时候,怎么能吃食用度上差着,何况你这些年别的不见长,脾气却长得很,看着这些破败玩意儿,心里能痛快的了。”

    秦婕妤闻言,不由得讪笑,卧床年余,受尽了身体上病痛的折磨,她的脾性儿实在不如以前温婉,遇到桑晚自是不同,梅枝服侍周到忠心耿耿她还顾及,别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过她纵然在桑晚面前小心着,桑晚却也是能听到些消息的。

    梅枝自然无话,她为人奴婢,只知道殷勤侍奉便好,看上头的主子都没有别的吩咐,当真记了几样稀缺的物品给了香痕,香痕说道:“罢了,你去找些麻黄纸来,我记下来,免得回去有些遗漏。”

    梅枝自然无不应允,只是秦婕妤又不是桑晚,内室之中不会常年放着笔墨纸砚,因此她带着香痕去了外间侯事处,找了些纸笔,递给香痕道:“麻烦姑姑了,奴不识字的。”

    香痕笑笑没有多少,执了笔开始记录,但是随着梅枝怯生生而又无奈的说出,“精猪rou十斤,红罗炭十斤,最好,好能有点新棉花做被子”,香痕还是忍不住道:“这都是基本到底的供给,贤妃连这些都不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