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韵荻的忧心
校长室于顶层正对楼梯口,此时半掩着门,一缕檀香拂过。 校长,佟骥才唤出声,见他缓缓从书堆里探出头,揉揉眼,双手胡乱地摸索眼镜,头发较分别前又稀疏不少。“我帮您找,”一沓纸笺处露出镜腿,因被厚重的字典遮挡而难以察觉。“给您,在这呢。”边接过边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瞪大眼睛悉心擦拭,嘴里叨念道:“实在抱歉,人老了,才休息会儿竟打起盹来,不中用喽。”戴好镜子定晴一看,“小佟老师,”再朝前一瞥,见韵荻正立于门边。“好久不见,您身子还硬朗吗”佟骥扶他坐,自己则经几次三番劝坐仍未从。“韵荻你坐这,别站着,坐吧。”他又劝开,韵荻亦不从。“你们这是怎么了从前来我这里多随意,怎么分开没多久竟生分了。坐,都坐,咱们也好聊聊。”见两人仍犹豫,便收起笑容道:“我命令你们,都坐下,不然我可生气了。”自知消失许多日子,没能帮上忙,自然没有脸面继续那么随便。“快坐吧,别吞吞吐吐的。”韵荻被招坐身侧,满脸惭愧,本想他会因不悦而面无笑颜,不曾想依旧客气相待。 见两人沉默半晌,禁不住说:“欢迎回家。”话虽短,顿时便升温。“这些日子家里家外可有不少改进,我先不道明,待你们慢慢发觉,咱们共同完善。” 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方才说,回家” 老校长和蔼地讲,“难道不是吗小家是家,这大家自然更是。” 听他如此说,两人问心有愧。“我们离开就这么久,不配您这话。”愈发羞赧。 他则憨态又言:“走再远终归离不开家啊。” 韵荻忙轻声说:“对不起,我们本不该出现在您面前,可是。”突然欲言又止。 校长看出他们有难处,却不知究竟因何,只好问:“是什么” 佟骥接道:“这里曾种下一株幽梦草,我们不忍它枯萎,更不忍被除根。” 韵荻目光坚定,“对,因为梦,我们才重回这里。”双眼闪现出希冀之光。原来是这样,无论何时学校都是完成人们梦想的地方。 他点点头,“那便同它一起成长吧。” 骥顿生感激,“您同意” 对方伸出手,依旧笑容满面地说:“欢迎回家。” 荻满面春风,“这就可以了我没听错吧,您这么轻易就原谅我们了” 他柔情似水地望向韵荻,眯眯眼,“谈何原谅呢,归根结底都为了自己的家啊。”反倒令她羞红脸。“打算何时再站三尺讲堂可别让学生们等太久喽。” 韵荻器宇轩昂地表示,“一刻也不拖沓,就明日。”佟骥附和道:“我们也想孩子们,方才被他们你言我语的围绕左右,这会子心头还暖洋洋呢。” 老校长也随即安下心,留下人才的感动溢于言表。“孩子们好啊,更像个家了,难怪他们念着你俩,将心比心呐。”正叨念着,这才恍然,不知不觉间快近午时。“真是白驹过隙,半点都不留人啊。还没吃饭吧,来,拿着。”他将饭卡递去,“换过几拨大师傅,总算寻得个留人心的。”如今食堂的饭菜愈发有滋味,一切都愈发完善。 骥推辞说:“不用,我们回家吃,方便。”倒不全因客气,实则也想回家看看。无论怎么推辞,也拗不过他,“再方便也不如就近。”话虽不假,只怕两人还存嫌隙。“我们有卡,”她当即掏出来,“够吃,饭足着呢。” 同样是拗不过,“现今菜样齐全,凭卡仅可打两样,以防浪费,多张卡便可多种选择。”他又解释,并把卡推回去。“我看你瘦多了,体力不足如何上课呢,拿着吧。” 她抽出手,眼睛看向地板倒影,犹豫着是否该收下。“收下吧,校长一番好意。”佟骥帮她拿定主意,关键时刻不含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韵荻,“这才对,学生是你们的孩子,而你则是我的孩子,我不该对我的孩子爱护有佳吗” 几句话使她愈发紧张,脸如红霞般,亦如火烧般,“您吃什么”快出门时突问。 他欢愉地说:“老伴给包的饺子,香得很。可不能给你们尝,宝贝着呢。” 荻被这副稀罕模样逗笑,“好吧,我暂且收下,吃完即刻还您,可不能再推脱。” 见她言辞恳切,嘟着嘴甚显俏皮,则道来,“好,即刻还,真是个孩子呐,快去吃吧,这会人少,多打些喜欢吃的,你爱吃素菜,但这rou食也得吃才能均衡。” 佟骥在前推开门,屋里呆久了,即使是淡香也熏得人窒息。韵荻随后关紧门,头没回,告辞的话也只字未提,只盼能出屋透透气,她倒没因熏香窒息,反被校长那双深邃的眼眸折磨得够呛。 待两人走后约几分钟,他拎起水壶,假意穿过走廊,确认无人来访又回屋锁好门,从抽屉里拿出晨早多余的半块馒头,表皮略有发干,所幸泡进热水里连水喝尽。虽说热腾的饺子不在,可这心里可比山珍海味还滋味十足。 这边暗自满足,那边则缄口不言。“你怎么了”佟骥打破僵局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边摇头边答:“没有,跟你无关。”
这下倒奇怪了,既不是自己,“难道是校长”才听校长两字,她便止步不前,看来的确。“校长怎么了对我们还那么照顾。” 荻反问他“你没觉得不妥吗” 骥愈加糊涂“不妥有什么不妥” 她思忖着,却不知如何将那目光和指尖向他道来,便含糊说:“反正不妥。”说罢接着往前走,没走几步又道:“饭堂我不想去了,咱们还是走吧。” 佟骥恍然大悟,忙说:“还为饭卡的事你太敏感了,不过一件小事,校长有饭吃,为咱们着想,反倒惹你胡思乱想。来都来了,不用他的卡便是,走吧,我倒好奇这饭菜有何新花样。”他一个劲说服她,总算没白费。 原本灰黑墙壁,如今换改暖黄色,多了几扇落地窗,并摆几株假式花样,出自学生手工课之作。透过窗口,桌椅焕然成新,整齐排成列,乳白色显得洁净。 佟骥叹道:“校长确是煞费苦心,这么装饰,令人食欲大开啊。” 她想起原先的食堂边上是厕所,尤其在盛夏,不堪回首,也说:“这才像个食堂,虽说不比水乡小巷那般典雅,总归也超越一大步了。” 骥频频称赞,“各有特色嘛。” 此时距午饭仍有空隙,才会空无一人。然而吃食已备好,师傅们立于取饭口,人已是换过新颜,却看着亲切。转了一圈,各自选好所需,找个偏僻角落便吃开,纷纷赞不绝口,待尝过对方所选,亦是称赞,若非有限制,真想吃个遍,难怪校长这么推荐。 小佟意犹未尽,“不如用校长的卡再,”话音未落,“说好的,不行。”韵荻决然道,“就吃这些,明日再选其它的。”见如此,也不好再强行,“好,好,吃吧,吃吧。”夹块rou放其碗里,“都听你的,快吃吧。”每每分歧,男人自然要推让。“这才乖嘛,”她听后喜笑颜开,“就该听我话。”骥取笑说:“瞧你又气又笑,变来变去的,真是个孩子。”这话好熟悉,“我就是孩子,但不是他的孩子。”想起校长方才酸溜溜的言辞,她不禁再次反驳说:“偏不是。”除去母亲,这个字眼竟如此陌生。“有校长这么个博学又幽默的父亲,不好吗”她白了一眼,“我不需要父亲。”见她粗声大气,骥忙跟上句甜话,“我收回,快吃饭吧,有我疼你足够了。”荻扑哧一声笑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无限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