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萋萋芳草遍天涯
宛瑶,你坐下,这么久没见,和我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两人绕过溪畔,在一处岩石边停驻,老三按耐不住地问。 没什么,我不想再提了,都是陈年往事。她起身向前走去,有意避开。 “你在新mama,我是说好心人那里住的还习惯吗” “她对我极好,待我如亲生般呵护有加。” “倘若,我只是假设说,倘若你mama她,她不在了,你,”老三欲言又止,宛瑶顿住脚步,皱起眉头问:“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不在呢”见他亦是愁眉不展,方才面露肃容道:“发生什么事了我mama她出事了对不对,她怎么了化验结果不好吗你不是说没大碍吗快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方才见你们支支吾吾,我便已猜到。” 他扶宛瑶另找了块木墩坐下,心间乱作浆糊,毫无头绪,却又不得不据实以告,当真难为,只好先安抚说:“你要冷静,你这么激动我怎么敢告诉你呢。你听我说,mama她,她确实情况不太如意。医生说是脑压升高冲破血管,以致颅内出血过多。可能,可能她,你要镇定,要理智。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能看见我吗我是真实存在的,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他伸出手,触摸到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只是目光似在游离。“你能感到我的手吗能感受它的温度吗陪你穿越沧海,踏遍桑田的将是它。陪你向黑夜借一烛星火以点亮黎明的将是它,陪你梦断蓝桥又再续幽梦的依然是它。” 宛瑶嚎啕大哭,她为此生之遇而喜,为此生之别而悲,为此生之窘境而悔,为此生之残破而哀。“佟戟,我对不起你,我负了你。”紧紧抱住老三,像一阵不愿飘远的轻风,死死不放手。“傻瓜,不说这些,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弥补。”他拍打宛瑶肩膀,并伴有哽咽的嗓音继续安慰,“不能在mama面前流泪,你要带给她足以温暖的回忆。还记得这双手的温度吗”她坚定地点点头,“回去吧,大家都在等我们。”这一刻,这双手,被赋予出崭新的意义,以爱之名。 病房里,笑声朗朗,一向文雅的妇人竟是位幽默大师,百般来讨老妇欢心,以宽慰自己的欲待救赎。床上的老妇,许是敷衍、许是本意,每每做出一副前仰后合的姿态,收不住的笑容。“mama,等久了吧,我和佟戟买了饭,大家都饿了吧。”宛瑶打开一盒香喷喷的烤rou饭和平日里老妇常叨念的小菜,均匀搅拌后,亲手喂起来。“要不要喝点汤咸淡都合适吗会不会凉了点还是再多加上菜或者再买几样新品种”她喋喋不休,生怕差之千里。“不用,不用,已经很好了。你快坐下来和我一起吃,瞧这满头汗。”她于是夹起最大的一块rou,示意宛瑶张嘴。“你也吃,我一人怎么吃的完。”就这样,母女两人边吃边偶尔说笑,老妇更多的是闭目倾听,可脸上从未消逝的笑容足以融化漫天飞雪。尽管她清楚的了解寿命将至,尽管宛瑶亦如此明晰,可彼此都未说破,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次日傍晚,老妇悄然归所,环绕其侧的是值得她报以微笑的人们。“韵荻,陪陪我好吗”宛瑶忍不住开口,空房间只留下活生生的他们和记忆。“你要勇敢,好好走完未来的路,无论悲伤有多沉重,总还能见到微光。你看,夜空闪烁着灯火,照亮最狭隘的路。灯光畔,霓虹里,总不下雨。”她们靠在窗前,向星河遥首期盼。 不多时,又轻声说:“我想离开了,一个人。” “离开你去那里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有三哥、有我、有mama,为什么还要走呢三哥知道吗你们吵架了不要说气话,我和小佟也会吵架,还不是要和好。”韵荻疑惑不解。“我病了,活不长了。”她显得异常平静,似乎已参透生死。“不许胡思乱想,医生说你只是,”话音未落,宛瑶打断道:“那是骗人的。”荻又陷入不解,只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都无比奇异。“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她无法不理会待自己亲如姊妹的瑶瑶,她也想多个亲人。“你要替我保密,”说罢,她流着泪向韵荻倾吐,无需渲染,无需勾勒,已然呈现一派哀鸣之色。“你说,难道我还不该走吗留在这做什么呢”荻默默聆听,并未从中打断,末了才说:“我随你一起,离开此地。”此答才出,令宛瑶诧异,“为什么你为何要离开呢你还如此完整,如此纯净之身,该享受才对。如果是因为同情,那大可不必这样,放心吧,我会为你们祈祷。”夜幕将天地笼罩,漆黑到难以分清红绿。佟家兄弟打理老妇的葬礼,这会不知身在何处,恐无暇顾起所爱,正适宜出走。“不完整、不纯净。”只言片语,了此残生。宛瑶并未追根,而是淡淡叹息道:“都是可怜人,孰能抛弃谁呢。”话毕,两人手牵手向远方走去,几道浮光糅杂起炊烟,便作晚霞。 第二日午后,当佟家兄弟发觉此事不对劲时,早已时过境迁,追悔莫及。“她们去了哪里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佟老三满脸愁容,猜不透原委。“或许,或许只是去买东西了,又或许是有要紧事,你别太紧张。何况,宛瑶怎能不理会葬礼呢,她是这么孝顺的姑娘。”佟骥表面是在安慰,实则也打鼓,可能去的地方都寻个遍,仍旧无果,整个上午也没见踪影。“不如找医生讯问详细些,我真担心宛瑶又会发病。”老三心急如焚,遂与佟骥去。女医生见两人前来,心微慌,话音亦没底气,不知从何而答。好在平日常与手术台为伴,胆量亦练出不少,答起来倒还顺肠。“明日让她务必到我这来复查,”医德总归至上,思来想去也再难继续隐瞒,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如何能这般糟蹋。谢过女医生后,两人又各到所熟之地去寻找,直至傍晚时分,仍无果。“想来是不会回来了,”佟骥背靠着墙,出神,只觉得阵阵冰凉。“为什么,她们这是为什么,我们如此相待,还要怎样啊。”老三歇斯底里地嘶吼引来女医生,她正巧在探视。“小点声!你们这是干吗!宛瑶呢”边说边预备推开房门,“情况还好吗”“她不在,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佟戟泪眼婆娑地说,泣不成声。佟骥将经过对医生坦白,关切地问:“宛瑶这病,究竟要紧吗她为何会不辞而别是不是跟病情有关请您诚恳地告诉我们。”午后见她言谈间似有异样,佟骥便有所怀疑。这会儿又见其眼神游离,更加坚定想法的无误。听此分析,佟戟怒吼道:“你是医生,怎能不顾病人死活。我真该死,居然为了葬礼弃她不顾,托给这帮毫无责任的冷血动物,简直该死。”说罢,狠狠地抽了一掌,响声清晰、脆裂。“对不起,我,”她万般歉疚,自知于事无补。“您别怪他,实在是十万火急,烦请您告诉我们实情行吗趁时间还不晚。”佟骥一面拦住暴躁不安的老三,一面向女医生所求真相,她于是据实以告。
果然,这番真实令人崩溃!女医生为此职业生涯有这一犹豫与怜悯而自责,佟老三为宛瑶的悲剧而痛楚,佟骥则为韵荻仍然执意远走而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