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宛瑶之谜
随宛瑶的陪同,韵荻总算寻到栖息之所。瑶引她入坐并介绍,“mama,这位是,还没问你的名字呢。”羞红的脸柔柔地问。 “叫我韵荻就行,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这个破落户。” 女孩嘴里叨念着,“韵荻,这名字真好听。其实你不必如此感激,不过是举手之劳。” 瑶母是位恭良的妇人,衣着朴素,满含笑颜。此时正躬身在燥前烧火煮饭,几把青菜泡在水里,叶片油亮亮。她看出她的处境,因而不曾道破,只是说:“瑶瑶,带荻姑娘去你屋里梳洗。”又从柜里拿出折叠齐整的衣物,夹杂有肥皂幽香。“粗布料比不上锦衣,先将就穿吧。”说罢,继续低头拾掇起菜叶间的泥土。细细端看,屋里屋外虽然稍显简陋,却也不缺生活必需品,只感觉多件或少件都会打破既定的平衡。 待梳洗完毕,好个清水出芙蓉。她为韵荻理顺发丝,又簪上新花,然后呆呆地瞅着镜子里的两人出起神来。末了忽然冒出这句,我好喜欢你。经其自然流露,反而使对方羞起满脸红晕。于是和她并肩而坐,轻声问道:“宛瑶,这里并无旁人打扰,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瑶点点头,只当是自家姐妹,“问吧,我定会据实已告。” 荻又朝外屋瞥看几眼,确定瑶母不在附近,方才敢追问:“刚才那位果真是你mama?我是说你的亲生母亲。” 瑶面露疑色,“是啊,怎么这么问,当然是我的生母,难道我们不像?”她伸手在眉眼间比划,毕竟旁人都道自己和mama的模样几乎是翻版。 韵荻意识到太过直接,慌忙解释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随便问问。”尽管宛瑶口口声声视其为生母,然而血缘之亲却早已融入每寸肌肤。想到老妇流不尽的眼泪,她断定这其间必定有假。看来若想弄明白,还需从瑶母入手。 “开饭了,”思忖此时,门外传进呼声。女孩拉起韵荻的手,亲昵如相识久远。 饭菜虽比平常人家略简单,可味道却独具风格。“快多吃些,似乎是有点清淡,家里忘买盐,本合算能撑过月底几日,眼下看恐怕不行,去买袋盐回来吧。”妇人从口袋翻出钱,算计着勉强够买。 宛瑶接过钱,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并没有。她走后的整间屋子仿佛黑洞般寂寥,潜藏于韵荻体内的痛楚因孤独发作,竟如万箭齐发。苟活或死亡纠缠不绝,从朝阳升起到夜幕低垂。每片凋零的落叶像被扔进不再翻阅的书里,从压抑向窒息蔓延。她惦记起久未谋面的mama和流淌过山间自由无拘的溪水。而如今残花如己,这种煎熬难道独自承受还不够,她不忍强加在脆弱的母亲肩头和心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子的词,痛彻心扉。我的爱人,假如明日我将与你天上人间,你会思量起往昔念起我吧。 “好姑娘,不许哭。要勇敢,一切都会过去。”瑶母闻之似有抽泣,忙从灶台前赶来。本想再炖锅rou,添添桌前气氛。“你要向前看,日子还很美好,我和瑶瑶都会陪你度过。”如此光景,还能听见这般关切的问候,也不枉生命里庆幸还有人性和美德,被牵绊的拉扯,往往来自回荡耳畔的温柔。可即使再动容,再感怀,也难以平衡尊严的厚重。想起躯体堂而皇之的暴露在野外,已是种难以救赎的罪过。若因陷入悲悯的泥淖以致使灵魂不肯赴死,那将是罪大恶极,必会招致鞭挞和炼狱的折磨。死,她不怕。却不忍连累妇人同自己难过,便强忍住精神,道:“对不起,是我的错,害您担心,我只是心里觉得感动。”她从记忆里搜索到感动这一不温不火的词,至少能勉强去敷衍。 妇人轻声叹息说:“又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至此,似有它意。“宛瑶,果真是,是您的亲骨rou吗?”虽是细语,总归也犀利。 妇人愣住片刻道:“许是有缘吧。我本无子,婚后不久丈夫就过世了,婆家嫌我克夫,将我逐出家沦为落魄人。遇见宛瑶那日正值隆冬,徘徊许久仍未见其家人来寻,这才带她回家。只惜隔了没几日又染上风寒,高烧不退,好不容易才捡回半条命。医生告诉我,这孩子许是烧坏了脑子,过去的事竟忘记大半,好在命是保住了。” “确是可怜女子,”韵荻惋惜道,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这孩子冰雪聪明,一副机灵相,的确不随我。”妇人朝向镜中的模样,喃喃说,“只是我不明白,血缘之情,怎肯忍心弃之不顾。” 韵荻见其陷入误解,方才讲,“您误会了,宛瑶生母也因寻子无果而痛不欲生。”于是徐徐道出内情,感谢她的善意。闻知内幕后,自然能舒展开愁云,声音也轻快许多,“竟是这样,看来是我扭曲了真相。既然生母有音讯,该让母女团聚才好。” “不仅生母日夜思念,更有位重情之人在苦苦等候重逢。” “是吗,瑶瑶惹人心疼,是个好孩子。那依我之见,不如明日将其送回,事不宜迟。” “明日?这个我恐怕,”韵荻满心只想要逃避任何熟识的面孔。 妇人也不忍难为同样是沦落的可怜女子,便说:“我也只是提议而已,总归这是件团圆的大喜事,不宜久拖。或者,等你安排妥当再行行动也来得及。何况我也舍不得,毕竟朝夕相处早已形如亲生。”她向门外不停地张望,仿佛已过去多时。
“mama,我回来了。”宛瑶买盐而归,两人则默契的终止交谈。 “怎么去这么久?急坏我了。”妇人夹了几勺菜放进碗里,又撒上盐拌了拌。 韵荻替她擦掉额头和脸颊止不住的汗珠,关切地问:“累不累?” 她摇摇头,却喘着粗气。“不,不累,习惯了。有这个拐杖,行走起来反而健步如飞。” “宛瑶,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韵荻朝妇人眨眨眼,佯装一副轻松语气,“你想不想去?mama也去,那是个很好的地方。” “真的吗?想去,我想去。是哪里?我知道这个地方吗?是游乐场?还是,热闹的市集?有好吃的好玩的吗?”一口气问出许多问题。 “这个地方呀,它是,暂时保密。”韵荻故弄玄虚起来。 妇人见她满脸失落,一时忍俊不禁,“明天就知道了,别瞎猜了。”也许明朝过后,我将周而复始的一个人、一张床。可怜的孩子们,我祈祷你们拜托不幸,重新开启崭新的生活,拥有一段属于心底的回忆。想到此,妇人流下热泪。 “mama,别哭,瑶瑶乖乖。”宛瑶亦润湿眼眶,许是情到深处而不由自主。 “没事,好孩子,mama没事,mama盼望你能活的安逸、幸福。”她将宛瑶搂在怀里,紧紧的,长久未央,只惜时间依旧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