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噩耗
日子依旧在平静中周而复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而天外那团无断的愁绪,已逐渐在梦中释怀。 “佟骥,佟骥在哪儿呢?麻烦问一下有个佟老师在哪儿啊。”是大哥急促地喊叫声,愈近愈发铿锵。立在讲台前随孩子们读书的佟骥此刻正一头雾水,并示意大伙暂且停下,道:“小萌,你带大家继续读,老师马上就来。”他拉开门回了声,“大哥,我在这儿呢。”匆忙又合上门,迎了过去。这几嗓子惹来了整条楼道的围观,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学生的目光皆向窗外瞟看。他有种颜面扫地的尴尬感,责怪其太过张扬。“出什么事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大喊大叫呀,影响多不好啊。我刚来没多久,咱得处处留神才行,不能落下啥话柄,白叫旁人笑话。你说呢?”他没个好气的连通抱怨。“快说是什么事?这边清静没人。”强压住怒火,脚底来回磨蹭草皮。 “都怨我考虑不周,可我也是慌了神,又没主意。”细细想来确也是头回见他这般慌张,佟骥预感到定是家里出了大事。“是你三哥,昨日晌午托人送了封信,从医院寄来的急信,说是他快不行了,病重几个月仍不见好转,这会子院方捎来病危书,让家属速速过去。你二哥去南边理清些账目,前日才走,一时也联系不上。父母那边我没敢告知,他们年岁大了怕会受惊,何况母亲打从年前开始身子骨就病怏怏毫无改善。如今这家业才算有了点起色,即便脱手出去也得等个几天功夫,可医院那边儿又催的紧急,说是欠下的钱不能再没交代,这么一笔数目如何转眼功夫就凑齐呢。”大哥才舒展开没几日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老三那边还不知道情况怎样,病了那么久怎就不让家里得个信儿啊,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要不行了呢。怪我,全怪我,本是我该走这一趟,没料竟让他赶上了。” 佟骥扪心想起三哥临行前未曾对其讲出的一番肺腑,至今怀无限悔恨。若让这悔来不及行忏,就眼见它被扼杀在用黄土垒成的坟头,那种滋味比整个人被活埋还痛苦。“大哥先别着急,我们还不至于山穷水尽。我和韵荻多少攒了些钱,再问其他老师借借看,兴许能凑上不少。家里且先瞒着,终归比照实摊开要强的多。医院一方耽误不得,否则闹不好要赔上官司。你是一家之主,须得留下来照管家业,好不容易见了起色,不能撂下不管。明日向校长告了假,我就上路。只是此行路远,韵荻近来身子总有不爽,怕是不能带上她了,还劳烦大哥若有空闲能来陪她说说话。”他无法想象三哥此刻憔悴的面容,究竟何为快不行了,似乎怎么都还原不出真样。“你放心,荻家是咱们的恩人,一辈子不能忘恩。明日我还要运货,怕是送不了你。这批货订的急,熬了几个通宵才赶出来,可累坏了老张头一行人。你多留点儿神,长个机灵,随时寄信回来。”大哥整颗心已被分解在无数担忧里,即便再添一颗也不够分担。“行了,快忙去吧,别让孩子们空等。”说罢,匆匆离开。他想叫住远走的背影,为方才的怒火道歉,可无奈步履太快,来不及开口。想到大哥那副无助的神情和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一时忏悔难收。 教室里班长正带领众人按部就班,一切无恙。墙上的钟表显示着离课间仅剩两分钟,于是独自徘徊在走廊,静待铃声响起。“小佟,出什么事了?”梦玫提早下了课,见他愁眉不展的来回踱步,又联系起方才的叫喊,既知事有不妙。 佟骥无力地摇摇头,转身朝校长室走去。正巧碰见韵荻从屋里出来,像是受了委屈。“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几乎同时询问,显然佟骥稍快了些。“怎么了?眼眶红红的。”她连忙拭去眼泪,生怕再被同事们问起。“没什么,只是校长刚刚莫名得讲起许多陈年往事,活生生的故事令人动容,这才一时没控制住。你呢?来谈工作?” 佟骥拉其到一边,左右张望后见此处再无旁人,忙说:“家里出事了,我是来向校长告假,明日就得启程。”他将此事的原委详细告知,又道:“我已经嘱咐大哥,烦劳他常来探望你。你有空也可去寻他谈谈天,或者回家陪陪mama,或者邀梦玫、晓枫她们上街逛逛、听听戏,也可来校长这边听他讲故事,总之是照顾好自己。”他替韵荻想的周全,生怕她心生孤寂。“怎么会这么突然,三哥他,你早些过去也好快点陪陪他,别惦记家里,等大哥忙完手头活计,我们便去同你会合。到时把三哥接来,也方便安顿。”她想着校长适才一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论调,又闻之老三的不幸,不禁悲从中来。“你快去教室吧,别耽误孩子们的课,他们能有学上也不容易。”骥催促道,忙朝办公室走去。 梦玫仍在原地徘徊,见迎面而来的已换成韵荻,稍感失望,然而却表情不一,佯装欢快的打招呼,“荻meimei,小佟放才慌慌张张的,像是要去校长室方向。我见他整个人丢了魂儿一样,脸色煞白煞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韵荻亦佯装轻松,“不要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都怪佟家大哥把芝麻点儿的小事讲的比天还大,佟骥又向来心重,想告假回家探探,说是帮忙打理些家务,jiejie放心吧。只是佟二爷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你可得收留我个槛外人呐。”两人相挽手臂,将笑语淹没在铃声边缘。 幸而校长素来通情达理,不仅准了假,另又安慰云云。 次日清早,韵荻送走佟骥,见梦玫在不远处张望。她自知身份已暴露,唯有继续说谎,“荻meimei,我也是路过,正寻思你呢,竟就不期而遇了,我们走吧。”对于佟骥则只字未提,却忍不住张望渐远的火车,仿佛灵魂已飘远。于是暗自祈祷,保佑小佟此行顺利。
“韵荻,”是大哥迎面赶来,“佟骥走了?哎,我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中午回家来吃饭,一起来吧。”显然在示意梦玫,“结完这批货大约能松快几日,我再去找他们。”好在他嘴上有把门的,并未多说。韵荻已然惊出满身冷汗,生怕惹来梦玫的疑心。“不用,不麻烦大哥,我们,”听出话外欲要回绝的口吻,即刻跟道:“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多见外。不如这样,明天恰巧是周末,晚上住家里别走了。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后准时过来。”又向梦玫瞥了眼,“准来昂”。盛意难却,她只好点头应允。“你这大哥倒憨厚,是个本分人。”刚才有霎时的目光交汇,感觉好似在与佟骥对视。“跟小佟真像啊,”她喃喃自语。 韵荻笑出声来,“他们是亲兄弟,自然相像。怎么,难不成你相中了?不如我当个和事老,给你们二人牵个线搭个桥吧。我说呢,难怪大哥硬要叫上你,原来是一见钟情的缘故。我的玫jiejie,看来咱俩的渊源大的很咧。”梦玫羞红了脸,却也在心中盘算,我的傻meimei,终归是宝jiejie嫁给了宝二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