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沉默的爱
夕颜半靠在榻上，望着半开的窗棂外固定的场景，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这是她多月来痛苦的来源，也是她一直以来欣慰的来源。 自从她上次摔倒后，带这个孩子格外辛苦，但是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哪怕是知道为了他，她只剩下三年的光阴。 她以为，她刺出的那一剑，已经斩断了她和他之间所有联系。她从未奢求他会原谅她，自然也不会再奢求他爱她。她只有怀着对他的愧疚抱憾终身。 可是上苍怜悯她，给了她这个孩子。原来，他和她之间还有这样一丝牵连，是斩不断的。所以，为了这个孩子，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一丝困倦袭来，夕颜闭上了眼睛。一个人推门而入，夕颜懒懒地瞥了一眼，只看到了一抹白影。“晓菥？我不是告诉过你，在宫里不准穿白衣服。” “是我。”来人出声道。夕颜猛得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居然是依依。 这已经是依依今年第三次进宫。第一次是送她回来，第二次，是为了若儿的事。相比她往日里每年只进宫一次给父皇请安，已经多出来太多。不用她说，夕颜也明白她为什么要进宫，大约就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吧！ “我算着日子，你应该离分娩的日子不远了。我不放心。若儿也很担心你。”果然，听到了依依有些干涩又略显担忧的声音。 “叫她放心。”夕颜微垂眼眸，她还真是不省心呢。说自私也未尝不可吧！为了自己，让那么多人担心。夕颜微叹，有些艰难地换了一种姿势，望着依依问，“对了，若儿怎么样了？上次受伤，对她的影响大吗？” “还好吧！内力受损，武功大减，可是……也算是有所收获，她和凛在一起了。”依依说着欣慰地笑了笑。 “是吗？真好。”夕颜说着勾起了一抹微笑，其中包含了太多。有替若高兴的欣喜，也有欣羡还包含了一丝丝苦涩。“夏天就要来了。真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照在夕颜苍白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依依几乎要以为她是透明的。 如今如此憔悴的她哪里还见得当日的倾国容颜？“这个孩子要交给他吗？”依依眼中酸涩，背过身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夕颜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远方，目光却没有焦距。阳光晃着，她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还是不要了吧！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为什么？”依依不解，她开始不理解，夕颜豁出性命要保住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想用这个孩子绑住他。我爱他。可是，当我把匕首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我就不再具备爱他的资格了。但是我依旧想要沉默地爱他。”夕颜唇边依旧带着笑，泪却已然滑落。 说话间，痛感一波一波传来，夕颜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些吃力。一直背转的依依终于察觉了不对劲，连忙过来查看。“青衣，晓菥。准备东西，夕颜要生了！” 分娩的过程总是异样的忙乱，可是听到婴儿啼哭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经过一番忙乱，夕颜诞下了一个男婴，眉眼间有几分像胤政，却继承了夕颜白皙的皮肤。 依依见了这个婴儿，很是喜欢。夕颜含笑凝视了一会襁褓中的婴儿，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垂到了床边。床榻上的夕颜，面色苍白，连唇上也不见一丝血色。依依见了，很是慌乱，连忙上前一番查看，再顾不上那个孩子。 夕颜，你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若走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要怎么办？依依半扶起夕颜，给她喂了一颗药，又扶她躺了回去。 “依依郡主，公主她……”青衣急急地问。 “夕颜现在身体很虚弱，她能否挺过这一关，只能听天由命了、”依依含泪说。 “依依郡主。司大人来了，一定要进去看公主，奴婢只是暂时拦下了他，你出去看看吧！”青衣有些为难地说。 依依闻言，走了出去，果然看到了司文朗。“依依，让我进去看看夕颜。”毫不客气的祈使句，更让依依莫名火起。 “司大人位列几品？连本郡主的小字也敢直呼？”依依一改往日的温和，冷语道。“你还有脸要求进去看夕颜？” “求你，依依郡主。我是真的很担心她。”司文朗丝毫不在意依依的态度，恭顺地说。 “就算全世界人都关心夕颜，也轮不到你们司氏的人来关心她。你少装出一副在意她，关心她的样子！她会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你们司家人害得！”依依努力让人平静，可是声音还是克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司文朗没有说话，可是表情却是显而易见地不认同。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们设计让夕颜以为千皓被抓，她怎么会刺杀胤政？又怎么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你们一直挑拨，千皓又怎么会怨恨夕颜，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依依再顾不上什么形象，大喊着，“所以，现在，请你滚出这个院子！” 司文朗犹豫了一下，望了望依依身后的菥，讪讪地走了。 依依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平静。刚要准备回屋，就看到了躲在阴影里低着头的千皓。“千皓？”依依有些惊讶。 “依依表姐，我都听到了。”千皓淡淡地说。 “什么？”依依明知道他指的是她刚刚和司文朗的对话，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她刺杀楚胤政是因为我对吗？”千皓说，语气是陈述句。“所以，我玉佩消失与她无关。只是司文朗派人偷了拿去威胁她是吗？” “是。这些都是真的。”依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依依表姐，你不觉得，一直蒙在鼓里的我很可怜吗？”千皓的语气有些像是责问。 “是她不让我说。”依依说着望了屋里一眼。“她希望你可以快乐的成长。而且，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当年，她把毒药交给我父王，是逼不得已吗？”千皓问，语气里明显有了犹疑。 “是，这是王舅与她的约定。为的是可以保住你不被伤害。却不料被别人利用，成了你和她多年的心结。”事到如今，依依也选择把真相向他和盘托出。 “她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却伤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父王。”千皓说完就扬长而去。依依却注意到了，他转身前的一瞬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依依欣慰地笑了，千皓，终于长大了！或许，一直以来想让千皓简单快乐地成长的夕颜都是错的。生在帝王家的他原本就没有简单快乐的权利。 夕颜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到第四日才悠悠转醒。依依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夕颜虚弱地半靠在榻上，望着依依抱来的孩子，欣慰地笑了。 “他还没有名字呢！”依依笑着提醒。 “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子恪吧！”夕颜说。依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究竟是无意巧合，还是夕颜有意为之？她记得胤政的小字是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