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许愿

    她想得很对。

    可惜太晚了。

    钉锤无情扣上乌璐白皙的美背，扎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剧痛入心。

    乌璐痛叫一声，身子离地，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被倒着提起，双手乱抓，肚子上又挨了一拳，伴随者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混着口水流出嘴边，浑身不住哆嗦。

    怪人很享受这样的挣扎和折虐，铁丝缝合的大嘴勉强挤出一丝丑恶的狞笑，将女孩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乌璐心中恐惧，乱劈乱砍，登时火花四溅，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那钢筋铁骨上留下分毫伤痕，布满铁丝的身躯就仿佛监狱黑暗的高墙，高耸入云，飞鸟难越。

    短暂的惊慌过后，她慢慢地冷静下来，知道这样乱打绝无逃生之望，反而会无谓加剧体力消耗，甚至被怪人身上的铁丝划伤，能否感染化脓暂且不论，单是这份痛楚，就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涕泗横流，何况年仅九岁、身子羸弱的小姑娘。

    很显然，对方不会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乌璐也从不需要人怜。

    怪人的臂弯硬如铁箍，想要从中挣脱凭她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只有静待时机了，也不知这人打算将她带到哪里去。也许是出于自负，他没有卸掉她手中的刀。

    这条路还是通往秘密基地的方向，但是那里明明已经被烧毁，又有什么必要再回去？难道是为了那个女人？这么看来，怪人的所作所为具有极强烈的目的性，几乎可以肯定他并非那种没有大脑的蠢笨怪物，这或多或少给了乌璐恢复体力的时间，尽管伤口疼痛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总归聊胜于无。

    事实上，她又猜对了。

    怪人已经跟在她身后跟了许久，将猎物拖着负伤的身体夺路而逃、自以为摆脱追兵而长舒一口气的庆幸，以及被钉锤击中时放大的瞳孔和绝望的表情尽收眼底，只因他需要最大限度地收集“恐惧”，献给死之森的主人。

    当黑夜笼罩，亡者的怨念积郁不散，死神的羽翼遮蔽天空，亟盼被大地拒绝的游魂献上恐惧与血rou。

    那个女人还没死。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她便已知来者身份，头也不抬一下，静待死亡的判决。

    怪人把乌璐也穿在钩子上，从树上取下，步入废墟之中。

    乌璐强忍着不叫出声，女人毫无生气的冰冷呼吸从后颈钻入衣领，凉飕飕的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要干什么？

    怪人面无表情地在废墟中摸索着，烧焦的木炭下竟露出一块黑硬的铁板，用力一拉，一股霉味喷薄而出，显然已颇有些年头，不似新近之物。

    乌璐瞪大眼睛，难以相信所见到的景象。

    自已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底下竟别有洞天？绝无可能！

    多半是这怪人后来动手挖掘的，看来木屋里所见，不过冰山一角，这地洞里绝对隐藏着更骇人的东西。

    果不其然，如果说木屋里堆积的可以称得上尸山血海，那么地洞里的场景，就堪比启示录里记载的末世降临。这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比秘密基地要大得多，可以抵得上高校里一个课室，只是将桌椅和学生全部换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内脏，墙壁和天顶挂满了干巴巴的人皮，巨量鲜血被怪人的步伐搅动，开始微微流淌。

    血池地狱。

    他把钩子高高挂起，两人的重力牵动骨rou，疼痛更甚，乌璐只道此番万事皆休，孰料那怪人挂好后竟不动手，上楼离去了。

    乌璐又惊又喜，扭头叫道：“喂喂，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依稀能见到那女人嘴唇翕动不停，似是在喃喃念诵着什么，但语声极低，难以听清。

    “能听到我说话吗？帮我个忙！我救你出去！”

    仍是没有回答，乌璐心中焦急，脸色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大喊了，“你到底听到没有！？”

    女人浑身一震，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空洞无神，不住说道：“妖怪，妖怪，妖怪，妖怪……”越说越快，最后竟哈哈大笑，在钩子上胡乱舞动起来，哪怕皮rou被撕裂，也浑然不觉。

    乌璐吓得毛骨悚然，她可没有对付疯子的经验，钩子被女人晃得上下乱颤，连带着也让她的伤口疼痛不已，忽然后背被大力一推，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喷涌，乌璐竟然被她从钩子上推了下去，一头栽进底下的血河之中，污血涌入口鼻，她赶紧屏住呼吸，才没将这不知存了多少时日的脏血咽进肚里。

    顾不上高兴，脚步声去而复返，乌璐挥刀斩断铁钩，拼着身体大受损耗，切开了一条通往森林腹地的通道，拖着疯女人逃之夭夭。

    以她剩余的体力，仅能支撑这种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再长一点，恐怕就会爆体而亡。

    止不住血。

    怪人早晚会追上来，单凭现在的她和一个疯女人无法反抗，必须找到林宁。

    也不知剩下的力气还能不能撑得住。

    她跪坐在地，紧闭双眼，将先前所见之景和耳边疯女的哭闹声尽数抛在脑后，遁入无边的黑暗。

    意识化作万千小蛇，沿着森林草木延展开去，确保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与神社的黑蛇不同，她独辟蹊径，将意识的载体化为白蛇。因为在日本，白蛇代表着幸运和新生。

    找到了！

    林宁双手抱胸，立于怪树之上，异色妖瞳早看到了飞速靠近的白蛇，伸手一抓，将白蛇捏在掌心，目光如电。

    “是……我……”白色被他捏住七寸，咝咝叫着，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你在哪儿？”林宁又惊又喜，赶忙松手。

    “跟我来，前面第三颗树，右转！”白蛇语气强硬，声音跟乌璐一模一样，林宁小心翼翼地将它缠在颈上，依言前行。

    “直行五百米，有条小路，钻进去左转。”

    “小心！”

    林宁慌忙刹车，躲进一片灰叶之中，同时手上加劲，将永生剑往相反的方向掷去，黑夜中划出一道夺目的火光。

    怪人循着火光大步追去，待他走远，林宁才从叶中钻出，得意一笑。

    “就这么把剑丢了？”白蛇望着火光远去的方向，似乎觉得有些可惜。

    “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捡的，继续继续！”

    “别……急……就快了……朝着月亮……方向……直……”

    乌璐的声音越来越远，缠绕在颈上的白蛇也渐渐透明，终于消散于无形，如春日里融化的冰雪。

    林宁赶到时，发现乌璐正静静地躺在地上，身边一个女子蜷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看衣着打扮正是先前被怪人抓住的女人，问她话也没有任何回应，林宁索性不去管她，抱起林宁，缓缓注入生命能量。

    幸好，她没事，只是太累了。

    神的生命能量对人类来说是莫大的恩赐，治愈效果远胜任何伤药，但同血瓶一样，只能治疗伤势，却不能缓解疲劳、死而复生。骨头断裂、器官坏死等仍是无法逆转，但若在器官死亡之前得到治愈，便可恢复如初。

    乌璐受伤虽重，却只是皮rou伤和失血过多，过不多时便已醒转，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林宁怀中，脸上飞红，推了一推没能推开，便不再挣扎，只是将头扭向一旁。月光如瀑，星辰闪闪，如果没有那嗜血的怪人，躺在秘密基地里看月亮数星星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便在此时，月下群山间一颗流星疾掠而过，尾焰在天空划出一道明亮的火光，乌璐忽道：“据说看到流星时，只要在流星隐没之前在衣带打一个结，心中许一个愿，那么这个愿望便能得偿。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要许？”

    林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有什么愿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是吗？那可真可惜。”

    流星转瞬即逝，乌璐固然来不及打结，她也并不相信流星能实现人的愿望。

    命运，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中，神无暇顾及，亦不屑顾及。

    林宁笑道：“我许好了。”乌璐回头一看，见他竟以迅捷无伦的手法，赶在流星隐没前打了个结，虽然并不美观，好歹勉强算是个结，不禁莞尔，问：“许的什么愿？”

    “这个嘛……你猜猜看？”

    “不猜！”乌璐被他那双瑰丽的异色瞳盯得心烦意乱，从他怀里跳下，提刀在手，“别忘了有东西还在追杀我们呢。”一番治疗，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使用空间跳跃外，已与正常状态持平。

    “可是那东西刀枪不入，我们有什么办法？这位jiejie又该怎么办？”林宁看了一眼疯女人，一脸无奈。

    “先不管了，只要我们除掉那东西，她自然就安全了。”

    这话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他们和那女人素不相识，推下铁钩之恩也已回报，原本就没有照顾她的义务，更何况她还是个疯子，将她带在身旁，除了增加团灭的危险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至于怎么对付那东西，我有个想法……”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恐怖至极的惨叫，宛如被活剥的野兽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哀嚎，声音沉闷而嘶哑，正是先前林宁投掷永生剑的方向。

    午夜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