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之子（2）

    在发现神秘血液之前，星野禾火的生活完全称不上成功，甚至可以说是潦倒。他的办公室位于远离市区的联式房屋，而连接市区与郊区的正是夜刀神社。神社主人名叫夜刀神幻空，每当星野去市里采购下一季度的食物储备时，但凡从鸟居石阶前经过，总会看到忙于清扫道路的巫女比太阳还要温暖的笑容。

    神社的参拜客并不多，据星野猜测，地处偏远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神社主人那异乎寻常的打扮。在这里，传统巫女服上热情的红被阴郁的黑取代，一半雪白一半乌黑的长发用檀纸和麻线精致地装点在肩头，直过腰际，无时无刻不眯起的双眼更是让人难以捉摸，而且，还是平胸。

    但除此之外你很难在她身上找到任何缺点，有时候上天就是如此不公，我们能做的唯有欣羡与接受。作为一个科学家，星野竟也鬼使神差地参拜了一次；仅仅一次，他的心灵就被巫女彻底俘获。

    他在绘马写下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愿望，满怀虔诚。

    功成名就，共结连理。

    “嘘——神明大人在看着呢。”巫女小心翼翼地将绘马挂好，像是真的怕惊扰到什么东西。

    “抱歉……我不知道……”星野没想到她竟会突然跟他说话，顿时羞红了脸，手足无措。

    “没事的，”巫女笑眯眯地解释道：“不过是开个玩笑。”

    “是、是吗，差点相信了。”

    “您还真是有趣呢。”幻空凑到星野跟前，淡淡的樱花香熏得星野的心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彼此都留下了深刻而良好的印象，此后星野去神社参拜的次数日渐增多。同所有人一样，他也对幻空半黑半白的头发和始终不肯睁开的双眼感到好奇，终于在动身前往龙三角的前一天，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我的身心都已奉献给神明大人，凡物、凡人、凡世都已无需用眼睛去看，也不可以看。”巫女不假思索地回答，神色如常。

    “这样啊……我什么时候能得见神明大人一面就好了。”

    “一定会的。”幻空对着他微一躬身，笑道：“祝君武运昌隆。”

    对星野来说，那一天就是转运的开始。

    龙三角的荒岛深处，他拜见了真正的神明；一位扭曲的、怪物般的骇人神祗。

    神血赐给他无上的金钱和荣誉，绘马上的愿望已实现一半。现在的星野完全可以买下全国最好的豪宅，他却仍然选择住在原来的地方，为的就是愿望的另一半。

    然而这一半远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星野甚至觉得无从下手。巫女依旧会对他笑，但她同样会对其他人笑；两人的关系似乎永远只能止步于客人与主人，就像那鸟居柱子上镌刻的两条有角之蛇，各自缠绕，相顾无言。

    谁曾想此刻她竟主动敲开他的房门，就势扑进他怀里。星野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幻空颈上新鲜的血斑，樱花的气息被刺鼻的血腥味冲得荡然无存。

    只见巫女裸露的双臂上布满了道道带血的鞭痕，原本不染纤尘的巫女服也被血污湿透，月光从身后射进来，将她血色全无的脸蛋映照得更加苍白。

    “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干的？”星野赶紧反锁房门，一边大叫着一边开始翻箱倒柜。

    “咳咳，是教会的家伙，大意了……”

    教会？星野失惊道：“微光隐修会？”

    “没错，他们……”

    “先别说了，我替你包扎伤口。”

    “只是皮外伤而已，我没事。”

    “还没事呢，说话都发颤了。”星野不顾她的反对，将翻出来的棉签蘸着碘酒轻轻擦向血痕，然后再用绷带绑好。幻空狠抽了一口凉气，火辣辣的伤口碰上冰冷的碘酒，效果拔群。

    教会的修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手杖里暗藏的一条软鞭使得神出鬼没，短短几回合就让她伤痕累累，幸亏她见机也是极快，否则此刻坐在星野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普通的外伤对具有深厚医学基础的星野来说并不成问题，但幻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有些甚至伤及筋骨，妥善处理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

    “到底怎么回事？”他心疼地看着思慕良久的意中人，语气微带责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幻空用食指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反问：“教会来找过您吧？”

    “是啊，可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让您停止研究。”巫女凄恻一笑，往日的欢乐开朗荡然无存。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金属瓶递给星野，就是这长不足十公分的小小金属瓶，成为压垮星野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晶莹如红水晶般的液体在其中幽幽回响。

    神明之血。

    星野大张着嘴，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小行星撞击地球给人的冲击也毋过于此。

    “我给您弄血，但请您千万不要相信教会！为了垄断血源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身上这些伤口……就是证见。”

    沉默许久，星野把金属瓶放到桌上，缓缓摇头：如果这样，我宁可放弃研究。”

    “您是在担心我吗？放心吧，我并不是从教会那里取血的，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果然还是不行吧。”

    与是否从教会取血无关，星野打心底就不希望幻空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自龙三角归来后，粗大的血管插入人体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说不出的诡异邪恶。

    “但是，如果我告诉您，我用的是我本人的血呢？”

    星野大惊：“这、这怎么可能？”

    “别着急，您马上就会感受到的。”

    幻空拦腰抱住心乱如麻的星野，将他压在身下，两人的唇几乎贴在了一起。星野发现自己的衣衫被轻轻解开，剧烈起伏的胸口触及幻空冰凉的肌肤，仿佛坠入无边的深海。她的呼吸，她藏在眼脸下的炽热目光，她的血脉，这一刻都是无比的清晰。

    “马上。”

    幻空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揭开了此夜似火激情的序幕。

    次日，“光之子”计划正式出台。

    两个月以后，根治癌症的特效药实现小规模量产，并开始在特定人群中流通。

    年末，最初的受众出现不适症状，具体表现为狂躁、精神恍惚、极端渴望鲜血，晚期可能发生改变人类特征的变异，尚无有效对策。

    次年夏，血疫爆发，各国纷纷启动应急措施，将渴血症患者集中隔离。自古以来就活跃于世间暗处、致力消灭渴血症晚期患者的人群——猎人第一次登上台面，名义上受微光隐修会直接管辖。

    由于隔离区和猎人的双重努力，疫情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

    血疫爆发后星野禾火便从公众视线中消失了，所有他出场过的报纸和记录都被销毁删除，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位于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一尊怪兽雕像。联试房屋的邻居们都说他疯了，因为在最后能看见他的那段日子里他总是会在神社附近喃喃自语，似渴求似倾诉，神态安详又满足；而神社早在上个世纪便已彻底荒废。

    光之子计划无限期终止。

    那一年林小仙只有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女，最大的爱好是猎杀和阅读。十年过后，她正面临人生中最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