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中歌
夜，凉如水。 月，圆如镜。 在青州古城的一处小院中，透过开着的木窗，可见到屋内一盏油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微弱的灯火颤颤巍巍地摇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灯光之下，一位青衣少年俯桌酣睡，时蹙时舒的眉头透露着少年梦中的或喜或忧，半掩在双臂中的清俊面庞偶尔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却不知这少年的梦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灯花“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极为清晰，少年也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脸上露出厌恶神情，哼了一声后将头埋在了双臂中。 但终究是醒了，过了片刻后，少年有些不悦地“嗯”了一声，侧起头枕着右臂瞄了一下孱弱的灯光，灯光虽弱，但依旧刺目，他不由得闭了一下眼。 叹了一声后，少年从书桌前直起了身子，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胳膊，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脸颊，少年才清醒了许多 看着书桌上被压得有些变形的书，书上有一片清晰的湿痕，显然是他的口水，还略带稚嫩的眉眼间闪过无奈之色，用袖子擦了擦书上的口水，口水处是一串有些模糊的文字，细细看去，还能分辨些许。 “推天道以知人事。” 少年没有在意，只是懊恼地想着自己怎么会睡着了。 青灯之下，月夜温书，对于书生来讲虽说有些疲累，但联想到书中自有颜如玉，倒也不失一丝惬意和温暖。 只是对于刚满十四岁的他来讲，似乎还是困倦要多一些。 少年疏懒地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将烧黑的灯芯减掉了一节，油灯倏然一暗，而后缓慢地亮了起来。 做完这些，少年站了起来，看了看屋中一侧书架上厚厚的书籍，清秀的小脸上虽然没有愁苦，但也不见欢喜，显然学习这种事，对他来讲不是负担，亦无多大兴趣。 少年随意地走动了几下，而后回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没有温习完的书看了看，打着哈欠，又随意的扔在了书桌上，吹了油灯，一头栽在床上，蒙头大睡。 “哼！” 随着少年屋中灯光熄灭，一声轻轻的冷哼在这个院子中轻轻传开，只是没有谁能感知到。 黑暗中居然还有一双眼睛。 只见在少年居住房屋的房顶，明亮双眼的主人悄然显现，在圆月如水的清辉照耀下，极为诡异。但见这道身影影影绰绰，仿佛被一股轻烟笼罩，只能看出灰色衣服，却看不出面容，但从身形来看是一个老者。 老者静静的盘坐在屋顶，黑暗之中，如星般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不屑与冷淡，似乎对屋中那厮的怠学行为极为不喜。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轻酣响起，老者身形一动，陡然消失不见，随后听得房中一阵轻微响动，有如酣睡中的轻呻在黑夜中轻轻传出。 过了一个时辰后，那老者身影从房顶如鬼魅般穿了出来，只是此时脚下却是有些虚浮，显然甚是疲累。 他依旧用淡淡的灰气笼罩着自己的全身，唯有双眸依旧清亮，老者向昏暗的四周看了看，而后长出了一口气，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刚要转身离开，突然间，一股冷风突然袭过，老者身形一顿，眼中顿时凌冽起来，寒光迸射，“何人？”挥手之间一道红芒向着院外一处墙角打去。 “噗”的一声轻响，红芒被轻轻击溃，但却没有人回应。 原来，黑夜之中还有一双眼睛。 “装神弄鬼！”一声轻喝从老者口中传出，随后身影飘动直接向墙角处飞去，身形极快，眨眼之间便已达到。 老者还未落地，一只干瘦的手掌却从黑暗中陡然袭来，直奔老者胸口，细细看去手掌之上笼罩着暗青光芒。 老者微微一怔，双手在胸前连画几下，一个青光闪耀的光幕砰然而出，那只干瘦的手掌却毫无停顿，“蓬”的一声直接拍在太极图之上，青色光幕一震，随后涣散开来。 老者身体微微一颤，但却没有任何后退，反而左手剑诀一捏，右手向前一推。 一道犹如实体的赤红色光剑直插入墙角黑暗之中，光剑悄无声息向黑暗中刺入，只听的黑暗中一声闷哼，显然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吃了小亏，老者冷笑一声，身体一动向着黑暗中飘去。 正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从墙角中飞身而出，也如灰衣老者一般也将自己面容以黑气遮挡，此人飞出却不停顿，直接飞向高空向城外逃离。 灰衣老者岂能任其离开，身形一晃从平地激射而起，紧随而去。 飞出十数里后，前面黑衣人见难以摆脱，陡然停住，挥手之间万道暗青色光芒豁然亮起，青色光芒如万条青蛇一般射向灰衣老者，光芒在黑暗中并不明亮，但其中蕴含的杀气顿时将二人周围的空气全部封住。 灰衣老者陡然稳住身体，如寒星一般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慎重，右手成拳，顿时一丝红色气体覆盖其上，老者双目如炬，盯着扑向自己万道青光，霍然身形一抖，一拳奋力击出，直接略过数百道青光，砸向深处。 只听“蓬”的一声，一道撞击声轰然响起，透过刺眼光芒但见两个拳头对撞一起，二人不约而同均都哼了一声，而后二人陡然后退，再次蓄势，一拳再次砸出。 “蓬蓬”“蓬蓬”……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交手过百招，黑衣人修为远远低于灰衣老者，而且从斗法中也可以看出，此人年纪也不止五十，只是灰衣老者此时气虚浮躁，气力不足，黑衣人还能与之周旋一二。 黑衣人已然看出自己并非灰衣老者敌手，眼珠一转，两道寒光如冷箭一般从黑衣人手掌中嗖嗖射出，两道寒光直奔老者面门。 灰衣老者挥手之间要将两道寒光阻挡，但谁知这时一丝诡异发生，两道寒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寒光越来越多，团团将老者围住。 “破光诀？”老者轻声喊道，显然十分惊讶，这破光诀早已失传千余年，此诀只困不杀，但若法力低微者，耗费无尽心力仍不能将其破解，则会将其困杀，说来简单，但这破光诀没有数十年修炼很难施展。 如今在这偏僻之地能遇到失传已久的破光诀，又怎能不惊讶？ 老者虽然惊讶但并未惊慌，双掌合十，顿时全身青光大盛，持续一个呼吸之后，就听老者口中一声低喝“破”！万道青光从老者身上射出，顿时围绕在老者周围的寒光轰然散掉。 但黑衣人已然趁此机会逃离，唯有点点灵力波动，却再无人影。 老者此时身上灰气缓缓退去，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却慈祥的脸。 “终究要变天了。”灰衣老者脸色微微苍白，目光中犹豫异常，思索了片刻之后，一声长叹，一挥衣袖化作一道红芒向远处飞去。 月光如水，黑夜也便不那么黑暗。 青州城外有一座高山，叫做龙凤山，每到春天便会开满烂漫的映山红。 这是青州城附近最美的山，也是方圆百里最高的山，站在山顶可以看到青州城大街小巷。 此时，龙凤山山巅同样有一双明亮的双眸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位白衣男子负手静静地站立在濒临绝壁的山顶，月光下，淡淡的清影落在脚下怪石嶙峋的顶峰，清影斑驳而碎裂。 看着那两位老者消失在黑夜中，男子轻轻抬起头，一张俊美却带着些许儒雅的面庞完完整整地展露出来，浓淡相宜的眉，深邃而乌黑的双目，高挺的鼻梁，白皙的面颊、红润的双唇…… 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这男子身上似乎都闪耀着淡淡的光辉，这光辉又似乎耀过了银白的月光。 男子看着月色下的这座千年古城，看着古城中那座小院，看着那间小屋中的少年，也看着每隔几天就会出现的灰衣老者。 这场景他习以为常，似乎早已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然而今日却又了变化。 多了一位黑衣老者，他竟然没有发现黑衣老者是什么时候出现，也没能发现他最终去了哪里。 男子双目中闪过一丝兴趣，但却没有丝毫动作，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他或许只是看客。 收回飘远的目光，男子又看向了那个宁静的小院，不知为何轻轻叹息了一声。 宁静，又能持续多久呢？ 男子自嘲一笑，望了望明亮的月光，“明天，你还会这么亮吗？” 问完之后，白衣男子倏然飞身而起，仿佛一只大鹏，向着绝壁之下飘飞而去，只留下一曲若有若无的清歌…… “落了春芳，惊了云霞，回首笑仙家。 淡了名利，束了黑发，纵马笑京华。 古道扬鞭少年意，直管去天涯！ 但任玉烟风云落，便无天、终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