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心中有坟，葬未亡人
叶云翊只是以为落云笙想要流音石来救凌暮熙，他正迟疑着要怎样拒绝才能显得略微委婉些，却又听见风烟好似步步紧逼般问着。 “你要用来救谁……？”风烟从一开始就否定了凌暮熙这个答案，早在凌暮熙生前，落云笙便已经开始寻找流音石了，那么……那个人是否就是凌暮熙这么多年以前从未消失过的对手？ 风烟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帮凌暮熙，但是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联系，更何况她既然当初附在了凌暮熙身上，就应该帮她查清楚这一切！ 落云笙目光微微偏开，不愿让风烟和叶云翊看到那眼眶中的微微泛红，他声音依旧淡淡地如碎玉：“风姑娘这个问题可否问的过多了？这本是我的个人问题。” 风烟仗着曼珠一定需要她的血才能苏醒这一点，很是嚣张：“自然是要看的，你若救已死之人，和未死之人，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同的。这世上本就不存在起死回生之术，就连狐妖族中的‘斗转星移’之法，也要祭出百人性命才能换回一人性命。” 听到风烟这么说，落云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再过多的言语，琅珺此时才悠悠地开口，手中的折扇晃动着微风：“风姑娘，我们要救的是一个已死之人，姓凌。” 风烟心底想着，难道这落云笙改主意了不成？真的要救凌暮熙？ “只是她却已经逝世了有数十年，只留下了尸骨，不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琅珺的话轻而易举地戳破了风烟那不切实际的猜想，风烟望着他的那双摄人的鸳鸯眸，连忙躲到了叶云翊背后，探出头来说着： “仅仅只是需要有一人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性命而已。”叶云翊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接过了风烟的话，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风烟也跟着点点头。 仅仅？只是？风烟在心底默默质疑着这两个词，难道一条人命的代价还不够惨重吗？随后想起来莫悠凡所做的那斗转星移之法，心中不由得颤了颤，似乎相比较而言，流音石付出的代价真的很轻了。 琅珺听罢看向落云笙，眼神中明显有着让他拒绝的意思，只是落云笙却视而不见道：“一条人命罢了，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不知……我这条命够不够？” 风烟手越发颤抖地抚上腰间的流音石，那个人竟然能够让落云笙不惜以命相换？那么在他眼底凌暮熙究竟算什么——？紧紧只是他妻主的女儿那么简单的身份吗？那么为什么……还要在她死后做出那副样子？ 落云笙低声跟琅珺说了几句话，风烟并没有那么心思去继续听，她很想拒绝落云笙的请求，却又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叶云翊。 叶云翊瞥了眼风烟，见她一副“楚楚可怜”地求人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很是漠视的样子，风烟无可奈何，只好说道：“自然是够得。只要是心甘情愿。你若是愿意，在这里就直接可以。” 落云笙沉默了几秒后：“那换个地方吧，流芳楼……琅珺，以后流芳楼就交给你了。先随我去取阿靡的骨灰。” 风烟跟在了落云笙身后，叶云翊想了想，又跟在了风烟后面，与君凌天、九魅相比较极为不同的是，他并不会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斗嘴上，而是…… “叶云翊你干什么？！” “我看你的手都出冷汗了！帮你擦擦而已，小宝贝儿~” “……” 再比如—— “叶云翊你干什么？！” “你刚刚脸上有小飞虫，我帮你吹走，小宝贝儿别生气呀~” “……” 风烟是真的忍受不了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高冷的叶云翊内在会是这个样子？而且叫她“小宝贝儿”的时候，他浑身上下不会起鸡皮疙瘩吗？ 直到一路走到了城郊处的墓园，里面几棵已经过了花期的桃树伸展着嫩绿的枝叶，树下埋着一个坟，坟前却立着快没有任何字迹的碑。 心中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落云笙从琅珺手上拿过骨灰盒，风烟其实想说是用不着这些东西的，只要一人甘愿为之付出性命，便可将天地间那人所游荡的生魂重聚。落云笙好像无声地对骨灰盒说了些什么，风烟看到他的眼角有一滴泪落下。 “好了……开始吧。”落云笙的话如云淡风轻。 风烟以手为刃，划破了胳膊，如同上次那一模一样的划痕，血水顺着胳膊滴落在了流音石上，流音石渐渐散发出血红又绚丽而夺目的光照，落云笙看到风烟那胳膊上的划痕，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难以言喻。 她听到他明是疑问的话，却说出肯定的语气：“暮熙死前，其实并非是失忆，而是你附上了她的身体吧。” 风烟微微一怔，还在好奇着他是怎么知道的，对方的声音又消逝在了清风中：“谢谢你。” 让他看清了太多，不然，或许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想要些什么。 曼珠清清打了个哈切，转眼间已经出现在了墓园里，那一袭红衣似火，如同最耀眼的血，在看见叶云翊的时候不屑地笑了声，随后对风烟很是毕恭毕敬地说着：“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救一个已死之人的性命。”风烟见曼珠想要开口拒绝的样子，她连忙又说，“那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哦……？”曼珠似笑非笑地走到了落云笙身前，她的容貌既与风烟完全相似，便也是凌暮熙极其相似，只是在那充满了妖媚笑意的脸庞上，又怎么可能看到凌暮熙一丝一毫的影子呢？ 血红的衣裙随着风而摆动着摇曳，“你想要救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落云笙如实回答着：“凌荼蘼。” 听到这种名字，曼珠却是微微一怔，“叫……荼蘼吗？荼蘼花的荼蘼？” “嗯。” “好……”曼珠应了一声，她又继续询问着，“哪一年逝世的？大概什么时辰？” 落云笙想也未想，答案便脱口而出：“余元二载，八月十五日，巳时。这是她的骨灰，你可以根据此的气味来寻找灵魄。” 风烟见落云笙好像很懂的样子，他拿出骨灰来原来只是为了让曼珠更方便寻找一些。 曼珠看到之后微微点头，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后白皙的手指伸进了骨灰中，向周围轻轻撒出了一些，随着风的起伏而渐渐四散开，曼珠指尖不知从何处沾上的鲜血，却仿佛用之不竭，绕着落云笙画了一个很是奇怪的血纹，似乎蕴含着日月与一种模样奇特的花。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围绕着落云笙的地上突然间破土迅速生出无数朵彼岸花，如同黄泉路旁般那随着寒风而起伏的鲜红，落云笙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的半漂浮在空中，他早已不受意识的控制昏死过去。 那些被撒出去的骨灰忽然间被狂风卷起，连带着骨灰盒中的一起飞扬起来，随后渐渐凝聚在一起，被风打散，落云笙身下的彼岸花越开越多，渐渐蔓延到了整个墓园里，而那一开始被风所凝出的模糊不堪的人形却一点点的清晰，好似从模糊渐渐变得愈发清楚。 风烟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重生之法？ 名叫凌荼蘼的女子肤若凝脂，青丝如瀑，眸似皓月，只是身上的皮肤苍白至极，曼珠忍不住喘了几口气，风烟知道她是有些不适，连忙又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将鲜血挤在流音石上。 曼珠这才渐渐好转，她指了指已经倒在了彼岸花海中的落云笙，那人眉目间尽是安详，“他已经……去了。”然后又看着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的凌荼蘼，凌荼蘼渐渐睁开了双眸，便看到眼前一片陌生的样子。 直到最后目光落在琅珺身上…… “琅珺？怎么会是你……我为何……还活着？！”记忆清晰地记得，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因为夫君的逝世而心灰意冷，上吊自尽了，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暮熙的安排了，可是她娶落云笙就是因为暮熙和他关系匪浅，想让他以后辅佐暮熙的。 但是——为何她还会活着？ 是了，落云笙以命换命之人，正是凌暮熙生母。 琅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把这一切的经过陈述了一遍，却也在偷偷留心着凌荼蘼脸上的表情变化，见她的表情由疑惑到质疑，到最后的沉默。 鸳鸯瞳中映着这片彼岸花海，曼珠也已经回到了流音石中歇息，凌荼蘼却微微叹息一声：“他这……又是何苦……” “早在暮熙死时，三侧夫便已经有了随她一同而去的心，只是这条命若是就这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便变本加厉地去找流音石，却并不是为了救暮熙。我问过他为什么，他却说……” “他生前不能给她的答复，要在碧落黄泉之中慢慢告诉她，他不想下一世因为他已入轮回，而她还尚在人世而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