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小郑的故事三

    “可是，这样疯狂到放弃一切得到的所谓生存，到底好在哪里？什么都放弃了，生存的目的又是什么？”无名不由得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嘴里不自主的嘟囔了起来。

    “你刚说什么？”小郑没听明白，转头询问。

    “哦，没什么，你继续讲故事吧。”无名敷衍着。自己的想法太复杂，小郑恐怕一时是听不懂的，还是不要打断对方的故事为好。

    小郑和他的哥哥，那时其实都还是半大孩子，都还不知道耍心眼，不懂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俩听到必须卖身给帮会，从此放弃自己的家才可以入会，断然选择放弃入会。但是，当时在招募现场的另四个同村男孩，懂得耍心眼，果断的签了再说，打算不让帮会知道，以后偷偷补贴家里。

    同村男孩的做法，小郑很快明白过来，当时他有点后悔。但是后来的事实表明，那四个同村男孩的遭遇都很惨。有两个因为后来被帮会中的人发现，他们心中在意的还是自己家。后果很严重，直接作为叛徒被斩首，而且连累全家被抄，一家男女大半死于非命。

    另两个一直隐忍一直隐忍，一个真的变成了杀人狂，自己的父母兄弟最后都被自己所杀，本人也死在了仇敌手中。另一个隐忍到变成木讷的傻子，成天什么不说什么不做，就盯着天空发呆。

    当然，那些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和小郑没有切身关系。切身相关的是，江湖已经变了，流民要获得靠山必须卖身投靠，靠山们要的是投靠者完全没有退路，只能成为自己一辈子的附庸。以前那种领导者和跟随者不太紧密的帮会，纷纷在江湖纷争中被消灭。青蛇帮这样门槛不高的帮会，小郑们再也找不到。

    怎么办？

    这是一个摆在所有流民们面前的生死难题。虽然大家都知道，有了依靠才能有好日子过，可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选择成为没有退路的附庸，宁可活的差一点。村子里有个学过点文化的老人，他有一句常说的话——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小郑他们听不懂啥意思，老人说，这是说你什么都没有，人家抢你也没意思，你就能活下去了。

    “这是上古悟道王者老子说的话，这老人完全是瞎解释。”无名笑了笑。

    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这也真是流民们唯一的出路。流民们只能选择过很低很低的生活标准，低到根本让帮派势力觉得没值得打劫的地方，才能活下来，这也是一种无奈。只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果然，小郑马上说到了，不愿意加入任何帮派的大家，都选择放弃积蓄财富的做法，只维持很低的生活标准，低到死不了就可以。反正有了财富马上就有人来抢，积累起来也不是自己的。

    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土地这些都尽可能不要，要的也是那种山坡地或者乱石地，有好的荒地也不开发。反正你开发出来也是有人来抢的，抢不过。当然，也严格禁止惹那些帮会的人，在帮会的人面前永远当孙子。

    全村人都这样做，很快这个村子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破地方，无人问津，果然几乎没人再打这里的主意。

    然而，坏处也出来了。遇到大饥荒或者疾病流行，因为没有任何积蓄可以应对灾祸，就只能成片成片的死人。小郑的最后一个哥哥，就是死于疾病后的营养跟不上。好在穷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生孩子生得多，死了就死了，还有四个兄弟姐妹。这家，也还算没有完全倒。

    小郑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听村里的老人们讲过去，特别是来南洲前那些世界的故事。大家最向往的，是南洲以外的世界都是有秩序的，有强大的军队，有基本的法律，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能够积累财富，能够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改善生活。这在他看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事情。

    这在南洲是不可想象的。在南洲，你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有了财富，就如同养肥了的猪一样，抢着宰你的人多了去。没有法规，没有强大的执法者，一切只能按江湖规矩来办。所谓的江湖规矩，说白了就是弱rou强食而已。财富永远只能是强者才能保持住的，对于虚弱的流民，有了财富对他们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祸端。

    “是啊，只有先统一，有了政府才能有法规。”

    无名点头同意。他能理解，大一统的梦在南洲每个流民心中的分量。

    “那，正气盟崛起以后呢？据说这个帮会是以仁义为基础的，没有让事情好起来吗？”

    “是啦，你很注意细节，我马上要说到正气盟了。”小郑会心的笑了笑，对无名很投入的听故事表示满意。

    正气盟的崛起，是一群自称有理想的仁者坚持的结果。小郑不懂到底怎样才叫仁者，反正在小郑的理解里，仁者就是有实力而又不去抢人家东西的人。这些人号召建立一个所有强者都自发收敛自己，不要去抢流民东西的社会风气，一度让十三区的流民们很憧憬。

    “不抢东西就叫仁者啊？”无名没好气的笑了笑，“你们是憧憬将要出现一个人人讲道德的世界了吧。”

    “道德？”小郑哈哈大笑，“道德是你这种读书人才讲的东西，我们憧憬的是如果帮会们都响应正气盟的号召，那我们就有好处了。好处才是实在的，至于道德不道德，能当饭吃吗？”

    无名愕然，随即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是啊，对流民来说，讲道德有什么意义，关键是正气盟的做法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只是，这里面仿佛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来回头自己静下来要再咀嚼咀嚼。

    “只是，正气盟那一套太温柔了，别说帮会那些人笑他们迂腐，连我们这些泥腿子都觉得他们傻到家了。”小郑接着说。

    “此话怎讲？”无名被这个说法吸引了，追问下去。

    小郑说，正气盟采用的是所谓的周礼体制，松散式联盟。虽然正气盟拥有十三区最多的高手，还有最大的地盘，但是并没有想吞并其它帮会。它只是要求大家结成一个帮派联盟，进而让十三区稳定下来，大体上它只等于是一个江湖盟主的地位。

    在这个联盟建立以后，正气盟依托它的影响力，开始教育各个帮派，要体恤老百姓。但是，它没有真正的强力措施，只是流于空对空的说教，希望让各帮派的首脑们认识到自己的良心。这种可笑的逻辑，连小郑这样的老实人都觉得傻。那些帮派首脑哪个不是刀口舔血过来的啊？都心硬得很，什么良心，多少年以前就已经被狗吃了。不过各个帮派因为实力不足，不敢正面回绝正气盟的要求，都搞起了阳奉阴违。表面上竖起仁义大旗，其实背地里依然在掠夺，流民们的生活并没有实质的改善。

    “这样啊？那正气盟自己的地盘呢？”无名想到了当日在新安城的见闻，应该说正气盟在自己地盘上做的还是不错的。

    “据说那里是真的对老百姓很不错，所以大家有条件的都想搬到正气盟的地盘上去。”

    小郑正面回答了无名的提问。

    “但是，这不是我们心中的梦想。你知道吗，我们梦想的是一个平等的十三区，没有某些地方人贵，某些地方人贱的区别。虽然正气盟的地盘里老百姓要精贵一点，但是在我们看来那不过是另一种圈子，我们还是在圈子外的流民。我们要的不是圈子，是人人平等。”

    “圈子？”无名没听懂。

    “这个说法是九先生说的，他以前是读书人。”小郑解释到，“他说，你划个圈子，圈子里的都有优待，圈子外的都是下等人，这其实还是不平等。我们这些流民，当初就是被帮派这个圈子划在外面了，所以才叫流民。现在我们又被正气盟地盘这个圈子划在外面了，还是流民。我们能进入圈子当然是好，但如果真的期望彻底改变，应该是期望完全没有圈子，人人平等，那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人人平等吗？如何才可以人人平等？”无名有点茫然。

    “九先生说，法规面前人人平等。”小郑发现对面这个读书人居然被这个话题说晕了，挺有点成就感，赶紧搜寻着记忆里老九的话。“先统一，再法治，法高于人，就可以人人平等。”

    “恩，有道理。”无名有点明白过来。这个老九没什么本事，连赚钱养家的能力都不如普通庄稼汉。没想到他倒是蛮有见识的。

    “其实这些我说不出来的，都是九先生说的，我还是讲故事吧。”小郑也就这点墨水了，倒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怕无名追问下去，把话题又引回主题来。

    应该说，有了正气盟形式上统一了十三区，各个帮会都多少有些收敛，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好过了一些。可是四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占有整个十一区的巨子会，向十三区扩张，正气盟率领各个帮会的联军抵抗。大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勉强顶住了巨子会的扩张。可是正气盟老一辈的高手基本上全军覆没，连老盟主都战死了。

    但是，巨子会是十一区唯一的大帮，损失虽然惨重根基却没有动摇，大不了几年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而正气盟只是十三区的江湖盟主，自身实力大损的情况下，就压不住下面的帮会了，十三区一下子又陷入了江湖混战，老百姓的日子又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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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表达对richardsp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