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两百年前的广州城
因为两广总督福安康的亲自关照，再加上乾隆皇帝多次亲自过问番邦来朝的情况，广东的衙门的办事效率空前地提高了，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舰队就停靠在了黄埔岛的码头上。 这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这黄埔码头早就处于超负荷状态，大量来进行朝贡贸易的船只堵在港口根本就找不到泊位，更别说这次随英国使团来广州的船只有近七艘，其中很多都是排水量过千吨的大船。 广州港不愧是现在东亚的第一大港，黄埔岛上的码头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有欧洲的软帆船，也有中式的硬帆船，威克汉姆甚至看到了来自日本列岛的安宅船。大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中国特产全全国各地集中到了广州十三行的码头上，正准备装船发往世界各地。 从黄埔岛上眺望，穿过波光粼粼的珠江河面，就能看到广州城那高达十几米的宏伟城墙了。广州城的南门外面布满了酒楼茶肆，城墙以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片繁华的商业街区。好多英国使团的成员看着对岸一片繁华的景象，全都惊奇地长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使团的成员并不是没有见过特大城市，1790年的伦敦，人口早已经突破了一百万，成为了欧洲人口最多的城市，而排名第二的巴黎，也只有伦敦人口的一半而已。 但广州那高耸入云的包砖城墙，实在给了这些欧洲人以极大的震撼！因为在这个年代，欧洲根本就没有那一座大型城市完全处于城墙的防护之下，整个广州的城墙周长绝对达到了十数英里，这绝对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当然，使团成员们所不知道的是，北京和南京的城墙比广州的要更加宏伟。威克汉姆倒是没有呈现出一幅惊呆了的样子。在后世他就去过一趟西安，那里的古城墙保存非常完整，比眼前广州的城墙要宏伟多了，所以他也就没了多少惊讶之情。 奥德里奇上校有些不镇定了，惊呼道：“上帝，这么高这么厚的城墙，就算是给我一百门三十二磅重炮恐怕也轰不开吧。”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虽然这个年代的实心炮弹威力不怎么样，但是集中大量重炮轰击一个地方，广州的城墙就是在厚也扛不住。 当年清军入关后，就喜欢用缴获的红夷大炮轰击明军镇守的城池，往往是数十炮下去，防御冷兵器的城墙也就在热·兵·器的威力面前崩塌了。 威克汉姆悠悠说道：“确实是一座雄城，但再好的防线，也得有人守不是？”这座在奥德里奇上校眼中的雄城在四十年之后就会被英军轻易攻下，不得不说是个绝大的讽刺。 “乔治，你终于到广州了，我可是一直期盼着你的到来呢。”威克汉姆和马噶尔尼一行人刚下了船，便看到码头上站着一行人，其中一个穿着体面、拿着文明棍的中年绅士很快就迎了上来。 马噶尔尼快步走上前，给了那个中年绅士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佛朗西斯，看来你这个家伙在广州的生活不错呀，连肚子都大起来了，也许你现在都不想回英格兰去了。” 对于马噶尔尼的打趣，那位中年绅士一点都不在意：“乔治，你就别揭我的短了。外国商船和商人的活动范围都被限制在黄埔岛上，我甚至有两年没骑过马了，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跑马的地方。对了，这次你来广州有没有带些纯正的苏格兰威士忌过来，这半年来我可是快馋死了。” 马噶尔瞟了一眼这个酒鬼：“要威士忌可没有！船上运满了国王陛下送给清国皇帝的礼物，可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带私人物品。” 那中年绅士闻言跳了起来，愤愤说道：“乔治，一桶酒不就是一个行李箱的空间么，这这家伙对老朋友真不够意思。” 马噶尔尼勋爵一乐，哈哈笑道：“虽然威士忌没有，但是我给你带了一瓶波尔多红酒。现在的法国乱成了一锅粥，这东西可不好弄。” “乔治，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这样下去我的心脏科受不了。”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可以看出来那中年绅士的心情十分愉快。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威克汉姆感到非常诧异，马噶尔尼勋爵的人脉实在是太强大了，从欧洲一路到远东，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他的朋友和熟人，真不愧是英国摄政王时代最杰出的外交家，这人脉和底蕴是一些新贵永远比不上的。 威克汉姆低声向身边的斯丹东男爵问道：“斯丹东男爵，这位和马噶尔尼勋爵十分相熟的先生是？”斯丹东曾经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在广州东印度公司的办事处工作过一段时间，对这边的人比较熟，所以威克汉姆才有这一问。 因为威克汉姆一直在教导小斯丹东中国文化的缘故，斯丹东男爵和威克汉姆也算混了个脸熟，因此斯丹东男爵很爽快地就回答道：“这是佛朗西斯·巴林先生，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总负责人，也是公司的大股东之一。前些年他马噶尔尼勋爵一起在下议院共过事，在很多议题上有相同的看法，所以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虽然他没有爵位，但是在商界的影响力十分巨大，王国的数次战争都需要他们家族出面筹款。” 靠，这不就是靠发战争财起家的银行家么！一想到那位中年绅士的姓氏，威克汉姆一下就豁然开朗起来，如今的巴林家族在英国金融界可是赫赫有名，也是未来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英国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两人叙了一会旧，马噶尔尼这才把佛朗西斯·巴林带过来，介绍道：“佛朗西斯，这位是我的副使斯丹东男爵，这位是我的临时助理威克汉姆上尉。”威克汉姆满头黑线，自己这算不算背黑锅的临时工？ 斯丹东男爵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得体地问了一声好，他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姿态自然不能放太低。但威克汉姆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一个底层军官，所以很是郑重地行了一礼。说实话，威克汉姆已经受够英国森严的等级制度，此时他更坚定了出人头地的决心。 佛朗西斯·巴林向威克汉姆回了一礼，有些夸张地喊道：“上帝啊，真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还好我已经有太太了，要不然和你一起出席舞会的话，我一定会受到那些可爱小姐们的冷落的，哈哈……” 佛朗西斯在伦敦的上流社会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待人接物总是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只是一两句话，威克汉姆便对眼前的老绅士产生了好感。 “威克汉姆上尉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不仅英勇善战，而且精通中国文化。呆在中国的这段时间里，他会协助我完成国王和内阁交给我的外交任务。”这一番评价从马噶尔尼这种级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威克汉姆阴暮然发现，他已经差阳错地为马噶尔尼这个老狐狸卖命两次了，让他美言几句，确实不算什么。 能得到老朋友这么高的评价，佛朗西斯也开始正视起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人，说道：“没想到威克汉姆上尉这么年轻，竟然能精通中国文化，这很难得。东印度公司因为缺少熟知中国文化和习惯的职员，每年都会损失大量的生意，不如威克汉姆上尉到我们公司来干，保证你一年的薪水能达到两千英镑，怎么样？” 前世在职场混过一年的威克汉姆可不敢把弗朗西斯的话当真，这话的玩笑成分居多，他要是当真了那就真是傻子了。 威克汉姆淡淡地说道“谢谢巴林先生的赏识，但我还是喜欢部队的生活，只有拂了您的好意了。” 斯丹东男爵存着打趣威克汉姆的心思，便笑道：“巴林先生你可要失望了，威克汉姆上尉几个月前才从加纳海岸的军事行动里捞到数万英镑的财富，你这两千英镑的年收入，他恐怕是看不上的。” 闻言三人都是哈哈一笑，这年头英国军队在殖民扩张中捞了不少好处，要不然你政府凭什么让那些军人冒着超高的死亡率，到恶劣的自然环境里替你卖命？总是要有些好处才行，比如说丰厚的战利品。 这里在场的人都是圈里人，对威克汉姆在殖民地里小发一笔的事很理解，也只是当做一件可以谈笑的秩事而已。 “乔治，我这次来码头不光是为了接你。刚才总督衙门的官员告诉我，让你立刻到总督府和两广总督福安康阁下商议去北京拜见皇帝的事宜。” 作为东印度公司在清国的最高代表人，佛朗西斯十分清楚清国官员如此着急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乾隆皇帝的生日快到了，皇帝本人希望能在他的生日庆典上看到万邦来朝的盛况。 “没问题，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拜会这里的总督先生吧。”马噶尔尼也顾不得休息，带上斯丹东和威克汉姆两人，便和佛朗西斯一起去广州城内的总督府。 从渡船下来后，威克汉姆便直观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广州城的繁华。广州城外的这片商业街区十分热闹，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全是摩肩擦踵的人群，街道两侧则布满了店铺，里面摆满了来自南地北的货物。 作为全国唯一的一个对外通商口岸，这里汇聚了海外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和新奇玩意，就算是在京师也很少能见到。 总督府的衙役在一个七品小官吏的带领下，早就候在了街边。看见马噶尔尼一行人下了渡船，便客气地将四人请上了轿子。威克汉姆是第一次做轿子，对于这种在电视剧里出现的交通工具十分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不过可惜的是，随行的衙役根本就不让他们掀开轿子上帘子，所以威克汉姆并不知道广州城内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不停摇晃的轿子被放在了地上，门帘也被一个殷勤的衙役给掀开，威克汉姆猜想应该是两广总督府到了。 果然，威克汉姆一下轿子就被眼前这气势恢宏的建筑该镇住了，朱红色的大门上满是铜黄色的门钉，石阶则是由大块的白色大理石砌成，门前放了一对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尽显官邸的庄严肃穆！ 一队披甲执锐的士兵列队站于门外，闪着寒光的兵器无不告诉来者这里是广东、广西两地的最高军事衙门——两广总督府。在军队已经厮混了半年的威克汉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队卫士身上浓烈的杀气，这明显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之士，虎门水师那些样子货根本就不能和这些士兵相比！ 不一会，衙门的中门大开，一位身穿一品官服的清廷大员，带着总督府的一众官员鱼贯而出，对着马噶尔尼和威克汉姆等人说道：“来者可是英吉利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