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初遇
凌城后事办妥之后,已是腊八。 南唐正是发展期,扬州一带商业农业正是欣欣向荣之时,加上极少战乱赋税不重,老百姓日子稳定而宽裕。 这个腊八,家家户户将一年里积蓄最好的吃食用度早早盛了出来,一时间扬州城炊烟袅袅年味nongnong。 傍晚时分。 人烟极少的街头经大雪覆盖,贴满的福字依然喜庆洋洋。 一片白茫茫与红彤彤之中,街头处的那道小身影未免显得太凄凉了。 这道小身影,正是凌窅娘。 原来,凌城的丧事将她仅存的积蓄彻底花完。陈氏那边原本家底单薄,这一番折腾更是捉襟见肘。 眼看这个年都揭不开锅了,凌窅娘叹了口气,只能背着字画再次上街,希望这时候还有谁家能光顾她的生意。 容氏想上街帮忙,但凌窅娘哪放心她那身体,花了好一番口水才打消她念头。 她两世吃过的苦太多了,这一点困境根本难不倒她。 “伯伯,家里卖字画了吗?我这些又好看又便宜,花式还好看!您看看吧?” “夫人,这幅画可好看的,过年挂在墙上定能招财进宝包您一家老少平安。您看看吧?” 。 过路行人稀稀疏疏,可每一个经过,凌窅娘都会上前不愿其烦一遍遍重复着。 偶尔碰到个可怜她小姑娘辛苦买了,但大部分摇摇头:“家里早备好了。” 是啊,谁家腊八了还没准备这些的。 眼见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兜里却只有可怜的几颗银两在蹦跶。凌窅娘又累又饿又着急。 再等一阵子,天色暗了下去,街头被白雪照得亮堂堂。 真的没有人了。 凌窅娘无奈地开始收拾地上的字画,边算着那几颗银两够不够明天买米。 天知道,他们已经窘迫到没米下锅了两天! 凌窅娘正满腹心事低头收拾着,突然,街尾处传来一阵什么声音。 哒哒哒哒哒。 整齐而有力,那声音在空旷的街头显得有些突兀。 似乎是马匹声?还是很多的马匹声?! 凌窅娘猛地抬头朝前看去。 白茫茫天地间,出现了一匹骏马。紧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 这是一列军队的马匹! 凌窅娘有点震惊。 自她来到南唐,整日见的皆是柴米油盐生计,战争似乎离她很遥远。 可这是南唐,战争怎么会远呢?! 走在最前面的马匹浑身黑亮,四肢健硕有力,一看便是匹好马。 马背上端坐着个身带盔甲的少年。其实他一身盔甲,头上也仅露五官,根本无从看出他真实年龄。 不过他那雕刻版分明的五官英气风发,一看便知少年得志。 马队渐渐逼近凌窅娘。 “咦,居然还有个小姑娘?”领队少年身旁马背上的男人发出一声不小的疑惑声,凌窅娘也听清了。 这是队行军中的战马!凌窅娘这一听便清楚这一点。 战队训练有素不说,男人这一声虽尽量压低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一听便知是战争中杀人如麻过。 她遇上麻烦了吗?凌窅娘的脑袋飞速旋转着。 领队少年抬头朝她看来,正撞见凌窅娘因深思而越发幽亮的眼眸。 好漂亮的眼睛!少年忍不住地暗赞了声。 “王爷,这个要不要。”少年另一侧男人低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凌窅娘没听清他们的话,但也看得清这个手势。她心中陡然一紧,幽亮而深邃的目光忍不住朝领队少年望去。 少年露出的五官毫无表情,目光冰冷发寒,看得凌窅娘的心一点点往下滑。 难道,她真要命绝与此?! 不,她不甘心。 在少年作出决定前,凌窅娘赶忙抢先一步上前,露出最天真的表情哀求道:“各位大哥哥行行好,帮忙买点福字吧?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买米下锅,您们是活菩萨做善事,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哼,菩萨保佑吗?少年闻言不屑冷哼出声。他自幼出生富贵之家,向来只知想要的是靠他这双手这把剑,绝不是什么菩萨。 听到这声冷哼,凌窅娘暗叫不妙。她表面天真笑容未变,心底早已千番计略闪过。 看了看身后目测过五百的人马,凌窅娘目露崇拜:“各位大哥哥真是辛苦了,大过年仍在车马劳顿不能和家人团聚。我这里还有些福字,不如就送给各位大哥哥保佑你们,一解思乡之情吧。” 说罢,凌窅娘真的回身从已经收拾好的麻袋里又抽出一叠红彤彤的福字,朝少年和他身后的俩男人递了过去。 马匹太高而她还太矮,她只能费力地踮着脚尖用力向上伸出去,瘦小的身体不时被卷过来的风雪吹得东倒西歪,狼狈中带着点可爱。 少年冰冷的脸色未变,任凭马匹下的女娃费力地伸手,根本没有接那叠福字的意思。 他身后的两男人看了看少年,也不敢接。 这个冰冷冷的人不会真要杀她灭口吧?!凌窅娘头皮发麻,几乎无计可施。 “你,”少年开口了。他声音低沉有力,只一开口便盖过风雪。 凌窅娘连忙抬头朝他看去,手中的福字仍执着伸出去。 “若敢从我的‘绝’身下跨过,不仅不罚你,这些字画,我都买了。”少年拍了拍他身下高大的马匹,冷酷道。 他身后的马队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先前做抹脖子收拾的男人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一眼,凌窅娘知道少年已动杀机。 这是个弱rou强食的世界!凌窅娘悲愤不已。 她不过一年仅十二的女娃,就为了极其微小的走漏风声可能,这个看上去岁数不过二五的少年,便忍心狠下杀手! 凌窅娘的手收回,脸色天真的笑容顿然消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他并不是她的君,凭什么来决定她的生死! 凌窅娘将手中的几叠福字慢慢丢到地上,抬眼。亦然冰凉的目光幽幽投向马匹上的少年:“公子说话可算数?” 没想到这女娃变脸速度如此之快,少年微微一怔,而他身后的男人立即警惕地握向腰侧的刀剑。 有意思。少年心高气傲,显然并不担心。他扬眉冷冷一哼:“当然。” 凌窅娘嘴角一弯,一丝笑意如同初醒睡莲般自殷红唇边缓缓绽开。仿佛带着一夜寒意,让人无法亵渎止不住心颤。 少年的心跳慢了半拍。 想要她死,她偏偏不遂他意!凌窅娘冷笑。从众人反应她便知,少年胯下的马匹定是他的爱马,除了他无人能近身。物随主人,他如此残酷,这匹马脾气定然也异常骄躁,只怕这马蹄下之亡魂绝不少。
可惜,他这次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凌窅娘嘴衔冷笑。 只见她慢慢走到马匹跟前。果然,还没靠近,那匹叫“绝”的马便躁动不安,“嘶!”它四肢蹬蹬蹬原地踢蹬着,马头已朝凌窅娘转了过来。 似乎,只要凌窅娘敢再步入它的领域,它绝对会毫不留情将她一脚碾碎! 真是匹臭脾气的马!凌窅娘暗暗诽谤了声。不过她并不是真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前世在马圈里兼职时候,她见过脾气更臭的大有“马”在。 那么,今天就让她教教这个少年,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靠近一匹躁动不安的马匹,最重要的是要让它知道你没有恶意。凌窅娘将自己浑身放松,她再不理会马匹上的少年,闭起眼睛深吸了口气。 睁眼时,她眼底一片清明无邪。此时的凌窅娘,心中已无死亡的恐惧和愤怒。她的眼里,只有眼前这一匹骏马。 平心而论,这真是匹好马啊! 凌窅娘慢慢靠近“绝”。 “绝”紧紧看着眼前突然侵犯它领土的人类,警戒着。 “其实,你也并不想伤害那些人的,是吗?”凌窅娘的眼睛深深投入“绝”那黑珍珠般的小眼睛。 她在用心跟它交流。 记得前世第一次进入马圈,她也很紧张。当时根本没有人教她怎么做,才能在不让自己受伤的前提下做好这份工作。 结果显而易见,她一次次被那些赛马踢伤踩伤。后来一个赛马的选手无意碰见,看不下去便教了她些方法。 最重要的是他最后一句话:“其实动物和人类一样,只要你用心去跟它们交流,告诉它们你不会伤害它,它们能听懂的。” 就这一句话,她领悟了整整一年。后来虽然没在马场兼职,但她早已学到了和动物交流的精髓。 “绝”喷着粗气,骄躁的气息不减反增,四肢狂躁的蹬蹬蹬,仿佛随时要上前将她踩碎! 少年稳稳跨坐在马匹上,冷冷看着毫无阻止之意。 眼前的“绝”只四肢便和她一样高,眼见这女孩就快要被卷入成蹄下亡魂了,后面的士兵们有些不忍地转过了头去。 可凌窅娘毫不慌张。 “作为一匹战马,服从指挥是你的天职,所有并不是你的过错啊。”凌窅娘费力抬头寻上“绝”的眼睛,她的眼神真挚而诚恳。 “绝”喷出的粗气让凌窅娘原本冰凉的小脸暖烘烘,它的四肢已经紧贴着她瘦弱的身躯了! “现在,你的主人要我从你蹄下爬过,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凌窅娘冰冷的小手慢慢抚上“绝”的脸和耳朵,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舒缓,琉璃般美丽的眼神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马上的少年呆住了。 只一秒,似乎等到了回应,凌窅娘笑了。她踮起脚尖亲了亲“绝”的眼睛,然后跪了下去,迅速从“绝”逐渐停止踢蹬的四肢中间爬了过去。 众人惊呆中,凌窅娘已从另一侧爬了起来。 “谢谢你,绝。”凌窅娘站在不远处,歪着头朝“绝”甜甜一笑。 风突然吹起她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绒帽,露出柔顺黑亮的长发,发迹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此时她莲花白般的小脸,经这一笑竟有着倾国倾城的绝致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