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风霜刀客(三)
唐兴目露焦急之色,看着吴潇与沈路粉碎消散之处,他俊美的脸颊上渐露狰狞,双瞳甚至泛出猩红,他转而看向依旧沉寂淡漠的石像,目中忽然露出浓烈的杀机。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唐兴满目萧然,目龇俱裂,怒火难以遏制。 石像淡淡地看着唐兴,道:“他们没死,只是离开了此处。” 唐兴一怔,石像的话音若同一盆清水,轻轻浇在唐兴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让其渐渐熄灭。 虽然这仅仅是石像口头之言,唐兴却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因为石像确乎没有理由杀掉吴潇与沈路。而且,在唐兴看来,这石像定然是某位惊人的大人物,怎可能会无端对吴潇沈路这等后辈出手。 这样一想,唐兴倒是冷静了下来。对着石像轻轻一拜,道:“是晚辈激动了。” 此时唐兴提起的心脏才彻底放了下来。对于沈路,唐兴倒不怎么在意,毕竟自己与沈路也没什么交情。死了也就死了,最多就是感慨惋惜几声而已。可吴潇不同,唐兴无法想象,若吴潇真的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将怎样面对往后的岁月。自己与吴潇本就交情深厚,自己更欠着吴潇极大的人情。最终他死了,自己活着回去了。先不谈自己将面对白林,叶莹莹等人的质问,恐怕自己都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往后的岁月只可能是在悔恨中度过。 好在,吴潇没死。因为石像说了,仅仅是离开了此处而已。 “我沉寂了太久太久,已经忘记了确切的时间。想来,应该已经过去十数万年了。在那个时代,玄天的的南方大陆,有一名孤独终生的刀客,其名为,司徒蓦然。” 唐兴微微一惊,原本以为自己接下来便是承受石像的考验,却却不知石像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唐兴顺着石像的话,很容易想到,眼前的石像,很可能便是其口中的孤独刀客,司徒蓦然。 似知道唐兴心中的猜疑,石像淡淡说道:“司徒蓦然已死,我并非司徒蓦然。” 这次唐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浓。要知道石像这句话字里行间的意思有些浓厚。这句话并非是石像简单地否定唐兴的猜测。若稍稍上心一点,便能敏锐地察觉到“已死”二字。换位思考,石像的意思便是:司徒蓦然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所以我不是司徒蓦然。 想到此处,唐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要知道石像口述中,他已经存活了十万年以上的岁月。武者的寿命固然漫长,可十数万年,是何等绵延悠长的时间线?在唐兴的认知中,普天之下,可没有任何一个帝级武者可以活过超过十万年的。就是说,石像原本的实力境界已然超越了帝星,抵达那个神话般的层次……天阶! 这眼前的哪是什么石像,根本就是一块活化石。 唐兴震惊之后,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心中疑惑却是多出不少。既然石像并非司徒蓦然,那么它为何刻意去提这位刀客?既然石像还活着,那么它原本的形态绝不会是这么一尊石像,或许是人族,或许是其他种族生灵。那么它为何会幻化成这么一尊厚重压抑的石像?还有唐兴更为在意的问题,自己所追寻的刀法,究竟是司徒蓦然的传承,还是这尊石像的传承? “我之名为,舍魂。” 石像淡漠的话音幽幽荡起,满腹疑惑的唐兴为之肃然。他知道,石像将述说其间因果,自己的许多疑惑,也当解开。至于石像为什么要说这些,唐兴却是不知道。但石像的话似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唐兴,认真聆听。 “那是玄天的一个浩瀚盛世,无论是人族还是西方妖族,均是天骄辈出。帝级武者层出不穷,乃至是超越帝星的天阶强者,亦超过双掌之数。被访大陆,慕容霜雨,风一笑乃至是魂帝,辰青阳等强者涌现,随便一人,翻手覆手便可覆灭一洲,神威不可敌。西方妖域亦有蓝炎,银血,瑶宁,青宣等等天阶强者,无人敢犯。至于东方大陆相对较弱,却也有神殿之主坐镇。当时的玄天,强大无匹,强盛程度直追更久远之前,战皇与冥王主宰的大时代。 这个时代里,南方大陆,亦有着惊人的强者崛起。韩寻是为当时最强炼阵师,以帝级境界,比肩天阶力量,是继慕容霜雨之后,唯一能做到这等逆天之事之人。 当时,各域强者对于韩寻的实力有着诸多猜测,并未明确定位其力量高度。直到一件惊世之事发生,众人才知道韩寻的恐怖,堪称另类登天。” 唐兴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没听出石像想表达的意思。无论是石像述说自己还是司徒蓦然之前的事,唐兴都不会感到奇怪。可石像所述说的主角,似乎是名叫韩寻的炼阵师。这令唐兴一头雾水,几乎忍不住去打断石像的话头。石像话音淡漠,言语间却有着不可忤逆的气势令唐兴硬生生忍住这分冲动,继续聆听。 “那一天,南方大陆爆发了一场惊世之战。是一名天阶武者与一名帝境炼阵师的较量。帝境炼阵师,毫无疑问,他是韩寻。而天阶武者,却是多年隐世不出的司徒蓦然! 至于他们当初为何会有那么一战,现今已无从考究。而当世之人,亦不会在意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只在意这两人战斗的结果。 然而,这结果却也震惊世人。因为,胜者是韩寻!” 唐兴猛吸一口凉气,心绪难以平静。帝境强者逾越惊天鸿沟,大战天阶武者,而且获胜。此事无论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绝对是匪夷所思之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作为武者,即使是低阶武者,唐兴也能深切地体会到,武道一途究竟怎样艰难。即使是同阶中的绝对天骄,也很难跃阶战斗。一如惊才绝艳的白林,也绝不可能打败当前风生水起的王继。这种现象理当随着境界地提升而更为显著。低阶武者便是如此,高阶武者更是到了不肯能的程度。 若非此话是石像所说,唐兴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故此,唐兴眼中的好奇突兀浓郁,目光炯炯地盯着石像,期待石像的解释。 “韩寻能赢的原因很多,有他自身强大的原因,也有司徒蓦然本身的原因。因为当时司徒蓦然那里发生了一件让其无法承受的事情,让他的河洛法则出现了缺憾,致使其实力大损。才会败倒在韩寻的滔天阵法之下。 司徒蓦然疑惑乃至是彷徨。他的河洛,是为一种斩断一切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更为合适。无论是形象上的物质存在,或者是抽象的精神存在,他均可一刀粉碎。在当时,无比自信与自负的他,遇到了他无法斩断的存在。因此,他迷茫了,河洛法则出现了严重的纰漏。” 唐兴听得很认真,颇为入神,此时石像话音一顿,他当然是循声而问:“那么司徒蓦然前辈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存在,即使是他也无法斩断?”
石像表情依旧冷漠,它看了唐兴一眼:“是情感,无论他的刀气怎样锋锐,也无法切断埋在其心头的情感。” 唐兴本就极为聪慧,石像一语道破,唐兴便知,恐怕司徒蓦然的往昔,有着一些难以启齿的故事。唐兴轻轻点头,下意识回避这问题,没去追问。他感觉眼前的石像与司徒蓦然之间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所以不愿或者说是不敢刻意去触及这些敏感的问题。 唐兴不问,石像却似没有情感一般,幽幽说道:“司徒蓦然登天之时,不到三千岁,在整个玄天,也算最杰出的天骄那一类。或许也就比之慕容霜雨以及蓝炎这等妖孽般的存在差上一些。当时的他,风华正茂却不显锋芒。正值朝气蓬勃的年岁,他却选择与其妻子安然归隐。或许是真正立于大陆巅端之时,对于名利荣耀的追逐反而淡了,更向往于平凡。所谓返璞归真,或许也正是如此。 饶是归隐,司徒蓦然之名讳依旧在南方大陆绕梁而不散。直到一千年后,司徒蓦然仍未出世,他的威名终是渐渐淡了下去。 岁月长河中,无论怎样惊艳之人,也只能风靡一时。凡尘中不过百年便被遗忘,而武者的世界中,千年也算极限。就当所有人渐渐忘记这位绝巅刀客之时,南方大陆又一天骄崛起。毫无疑问,此人是韩寻,旷古烁今,整个时间长河中最强的炼阵师。” 唐兴目光凝重,他知道石像接下来很可能会提及韩寻与司徒蓦然的一些纠葛,也会述说司徒蓦然河洛之道出现缺憾的原因。 “也正当这个岁月,随司徒蓦然一同归隐的月聆雨背叛了他。月聆雨便是司徒蓦然的妻子。说是背叛也不对,因为月聆雨最初接近司徒蓦然的目的便是司徒蓦然的刀道传承。千年地隐忍后,月聆雨终于露出了獠牙。 她本身便处于帝级极高层的层次,再加上她背后的势力高层尽出,算起来应该是六名帝星巅峰。这点薄弱的力量在司徒蓦然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这群人对司徒蓦然动手,无异于浮游撼树,飞蛾扑火。可笑的是,这群人还妄想着共同催动引魂咒,读取司徒蓦然的刀道感悟,令其宗门,也就是引魂宗成为南方第一势力。 结果当然不会如月聆雨的意,虽然是在司徒蓦然完全不备的情况下,这些人依旧没有成功。司徒蓦然一刀粉碎了五名帝星巅峰强者。正当怒火难扼,其森冷刀刃抵在月聆雨光洁颈脖之上之时,他第一次犹豫了。 他发现,即使是无尽的怒火催动下,他依旧无法挥下这一刀。他无法斩断自己与月聆雨的缠绵与羁绊。虽然这些情感在月聆雨眼中或许仅是笑话,可在司徒蓦然眼中,那无疑是他此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 终于,他渐渐地放下手中刀刃,放走了月聆雨。他能看见,自己欲杀她时,她眼中的恐惧。他亦能看见,自己仍她离去之时,她脸上的狰狞与丑恶。 此事之后,司徒蓦然似彻底变了。他尘封了自己的刀,亦尘封了自己的心。 直到百年后,一名男子找到了司徒蓦然这里。 此人,是韩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