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朕的皇弟
“扑通——”宫女和老嬷嬷同时跪倒，一双筷子掉落在地，颤抖的身子战战兢兢。 “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长乐无极！”四名宫女和老嬷嬷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李薇没有理会跪着的人，径自走到了那位受罚的宫女身边，见她年约十岁，眼睛大大的看着自己，脸颊带泪，嘴巴一扁一遍的，像是要马上哭出来，这样可爱又委屈的模样，瞬时萌化了李薇的心，怜爱之心顿起，于是伸出了双手。 那宫女也明白眼前的是什么人，自然不敢碰触龙体，抬头看着陛下已经是大不敬，如此一来，心中忐忑，又见陛下目光柔和，只觉心中委屈，于是叩首求道，“求陛下救救奴婢，奴婢不要杖毙，呜呜，不要杖毙！” 李薇见她胆战心惊的，干脆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拍拍她的小肩膀，“别怕，有朕在，谁敢将你杖毙！”怒目转向那名嬷嬷，“怎么回事？怎么动用私刑了？” 老嬷嬷垂首，虽然也害怕，但毕竟有经验，虽然帝女陛下严肃，但也算是个讲道理的人，因此她说话还算平稳，“回陛下，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和十七皇子亲近，就勾引十七皇子！今天被奴婢发现了，这才说要处置她，本来要禀报陛下的，说要杖毙她，也只是依据宫中规矩预先警告她！并没有动用私刑。” 李薇有些愣住了，勾引？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娃？这小女孩虽然长得可爱，但还没有勾引人的意识和潜质吧？再说了，十七皇子才几岁？听碧嬷嬷说，北辰魄才十岁不到，勾引个毛线啊！ 心里爆粗的李薇表面却一脸的严肃，只是微微拧起的眉头显示了她微微的不爽！ “朕的皇弟呢，把他请来！朕要亲自问问。” 众人噤声，李薇只听闻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一道声音就传入耳中—— “哟，皇姐，今天怎么到重华宫来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客呢。”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刺耳？李薇眉头蹙得更深，侧身回头，就看到一个十岁大的漂亮男孩，金冠竖起的头发整齐一束，发质不错，脸蛋也不错！只是这声音太欠揍了！还有这眼神，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怨愤。 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李薇稍微回忆，想起碧嬷嬷说的话，心中了然。 北辰魄此刻心情可以说是复杂至极的。眼前的这位皇姐，事实上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父皇在世时，两人也属于见面不说话的陌生人。 母妃曾说，你皇姐北辰爱，深受你父皇宠爱，极有可能继承皇位，你和她多亲近些对你有好处。当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母妃经常忧思重重，他想办法讨母妃开心，于是开始去接近北辰爱。 但是，北辰爱似乎每天都很忙，没空理会他，而在宴会上的她也总是面带微笑而气质风华，她在父皇身边，两人的光辉让他却步。他曾经幻想过她会远远地喊他一声皇弟，然后招手让他过来，但每次见面，她都是点头则过，没有想和他说话的兴趣，这让北辰魄心生自卑。 他母妃虽为四妃之一的清贵妃，但妃位不及元贵妃高，他也不受父皇宠爱，也没她聪明，所以她才不喜欢自己吧。 自此他便不再试图接近她，努力读书习字，以求能靠近他们多一步。只是想不到，父皇很快就驾崩了，并传位给她。然而母妃被下令殉葬，他吓得完全失措，想去求求父皇！ 那日在父皇大殿门前，又再一次看到了皇姐，她脸色苍白，正跪在父皇面前，脸上没了笑容，依稀可以看到泪痕。他跟着跪在宫门前，她没有看过来一眼。待后来跪得两腿发麻，里面谢公公才出来，叹了口气，说道—— “公主殿下，回去吧，圣旨已经下了，是没有办法挽回了！陛下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顺顺利利登基。公主再跪下去也是枉然，元贵妃和清贵妃已经在昨日凌晨被赐鹤顶红了。十七皇子也请回宫吧。” 北辰魄这才明白，原来，她的母妃也被下令殉葬了。 他心情变得起伏不定，似乎自己终于和她有共同点了。也许，她会对自己好一点，母妃去了，父皇去了，如今，帝都内的亲人、兄弟姐妹，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日日去重华宫等她回来，她依旧早出晚归，对自己不理不睬，后来干脆搬出了重华宫。他派宫女每日出去打听消息，听到一些宫女嘴碎，说帝女陛下要将十七皇子赶出宫外住，他的心变得忐忑不安。于是在当日晚上看到她时，堵住她的路。 她平静地问道：“皇弟有何事？” 他一着急，脱口而出，“我要住在重华宫！” 她沉凝片刻：“准了。” 当晚他很幸福，想着她毕竟是自己的皇姐，终究不舍得将自己赶出宫去的。搬入重华宫的第一晚，他几乎兴奋地睡不着，想着第二日要找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就是要去看看皇姐也好。 只是第二天，他要出门时，才知道自己被锁在了重华宫内。 他崩溃地大哭起来，连母妃去世、父皇驾崩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地这么伤心。伤心过后，也只能接受现实。重华宫华丽，地方也大，现在人却没有几个，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被抛弃的自己，每日躲在房中。 吃穿用度样样不缺，甚至连每日功课都有专门的太傅上来教习，但北辰魄就是不甘心！他希望北辰爱能想起他，过来看看他。然而半年过去了，任凭他怎么闹出动静，甚至差点打死了个宫女，她都没有出现过。 他终于要死心了，原来不是自己不好，不是自己不够优秀，而是北辰爱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她没有心，她将他关在重华宫中只是怕自己会碍事，会威胁她的皇位。没错！母妃当年也和自己提过，按照祖训来说，应该是立皇长子为太子的，自从大皇兄死去后，其他弟兄陆续出事，被贬的被贬，被杀的被杀，要不就是封了个王派到边陲野蛮之地，而自己的命运，就是要被锁在重华宫一辈子了！ 想清楚这一点，北辰魄变得冷静了不少。隐藏了自己的锋芒，依旧在重华宫内闹出不少动静，冷眼看着每日宫人的变化，心里依旧有些希冀，那人会不会进来看看。 多次试探后，他心死了！他每日偷偷翻墙出了重华宫，又在内殿培养自己的人，计划着要颠覆那个一直看不到他的人。 然而这个时候，她却出现了？在他掐灭最后一丝希望光芒的时候。 当他看到，她对着那名宫女露出笑容时，他就按捺不住了，凭什么对一名低贱的宫女这样关心、这样亲和？我可是她的皇弟啊！ 他脚步就这样站了出来，并出言讽刺。 当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北辰魄就后悔了，似乎每次看到她，他的冷静都会丧失得一干二净，如今她第一次跨进重华宫，听了自己的话，不会一生气转身就出了重华宫吧！然而想到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目光又变凶了，这样冷血的jiejie，不值得他挽留！ 李薇哪里知道这个才十岁的孩子心里想起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此刻心情是多么复杂，她只是觉得这小孩生在皇族，家教却不好，正要说话教训他时，却看到他眼眶都红了，一双乌眸似含情，又似愤怒，她顿时喉咙一滞，不知为何，话也问不出来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颇为委屈？ 也是，才八岁大就被关在重华宫，确实不人道啊？ 铎能一直观察到现在，神色焦急，见陛下现在沉凝这不说话，已经忍不住了：“陛下，早朝时间已经过去不少，您看——” 李薇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早朝这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这时候，进来一位公公，正是土轩陛下身前的谢公公！ 谢公公人品和智慧一直备受土轩帝尊崇，故而在死后封了谢公公一个爵位，但谢公公依旧留在宫内，负责打理帝女的杂事。 昨天帝女陛下刚回来，谢公公杂事颇多，忙得焦头烂额，如今这一大早，就在大殿内等着陛下光临，等了半天，朝臣都有意见了，摄政王示意他去找找，于是他找来了，却没想到陛下今个儿竟然在重华宫！ “老臣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谢公公正要拜下，李薇连忙上前扶着，“谢爱卿不必多礼，是朕误了时辰。”说罢，见他还要下跪，她着急地用手直接托起他来。 因为时间紧迫，谢公公不好再受礼，站直了身，仔细看了李薇几眼，“自陛下失踪后，老臣一直担心，如今可算见着陛下了。陛下赶紧过去吧，不可误了国事，朝臣都等不及了。” “行行行，赶紧过去吧。”李薇挥挥手，带着人就要走。刚走到大门前，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重华宫内的人，那个站立在院中瘦弱的身影，小屁孩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 李薇单刀直入：“朕问你，这位小宫女可曾有勾引你？” 北辰魄想不到她竟然真的转身就走，心里已气得不行，口不择言道，“没错，就是她勾引了本殿下！” 李薇眉头一挑，见小宫女泫然欲泣极度恐慌，于心不忍，便白了一眼北辰魄，苦口婆心教育道，“你一个皇子，度量怎么这么小，她是女的，你是男的，她勾引你是喜欢你，你被勾引了又没吃亏，人家还没说你毁了人家清白呢。铎能，你将小宫女带到我宫里，让碧嬷嬷安排工作。” 说罢，李薇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离去。 李薇曾是学校风云人物，这辩驳词说得一溜一溜的，从不打结，一气呵成，最后留了个潇洒的背影，这一番举动，颇为有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意气风发，颇有当年校花的风范！ 然而，当她看到铎能和谢公公都对她面露惊讶时，才知道自己又暴露本性了！糟糕，刚才好像忘了自称朕，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国家的BOSS！ 为缓解困境，她轻声咳了一声，“此事待朕回来再细查，现在上朝吧。” 哎，要是上朝也能像刚才那么潇洒就好了。但现实是，她还没开始进入议事大殿，就先是去了一趟厕所，然后进入重华宫闹了一圈，好不容易缓解了紧张的心情，一踏出重华宫，心跳又加快了。 “陛下，距离上早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稍后如果大臣问起，老臣可以代为答复，就说陛下前几日没有休息好，回宫后又忙着批阅奏折，身体还不大舒服。” 李薇点点头，暗自为贴心的谢公公点赞。 自己身份突然变成一国主席，紧张也正常。 李薇不断安慰着自己，调整好自己最好的步姿和仪容，面容严肃，从台阶拾级而上，眼睛的余光已经能从前面大殿内感觉到众多的眼光，她鼓励自己没事，就当做是校园围观的目光好了，这样一想，果然坦然多了。 迈着大步走向高处的龙椅，李薇刚坐定，下方衣袂摩擦，全部跪拜在地—— “恭迎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李薇第一感觉不是什么江山都尽在我手中的权力倾天要狂呼过瘾，而是极度不自在！以前就听老人家说过，别人无缘无故地要跪你，是要折寿的，这么多人跪了自己这个假帝女，那她岂不是要早死？ 看来，往后要废除跪拜之法，看着两排高高低低的官服大官，全部半跪在地，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对，还有一人没跪，李薇斜看了那人一眼，一身暗红紫金的官服完全贴合了他浑身矜贵沉睨的气质，见他稍微抬头，双目如古井，沉静无波。 李薇抬手示意，“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谢公公喊道。 这句话让李薇觉得自己的苦刑才刚刚开始。 果然，大臣提的问题大多在昨晚和摄政王对接过了，她还算解决地比较容易。而且，几番下来，她也懂得了做皇帝的优势：点子总是要臣子先想的，想不到就再想，你们当官的不为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要你们何用！ 想到办法后，派何人去执行，这也是要细细考虑的，看百官的表现，朝中的派别还不是很明晰，站在摄政王一边的有很明显的几个人，但暗处应该也不少，她姑且称为摄政派；另外一派较为明显的就是自己的外公——戚太师，他手中的权利现在不多，但全国兵权五分之一在他儿子戚成渊手中，也就是她的舅舅手中，因此，拥护者也不少，她命名为太师派。 其他派别不明显，暂时算是中立状态。 “陛下，郴州私盐贩卖一案，牵涉甚广，扰乱我朝官盐秩序，必须严查不贷！”一位不知名的官员站出列，李薇仔细辨认了几眼，随后果断放弃。不认识。 “说得有理，那查得如何了？”李薇甩脸，双眼微眯。 “臣经过多日查访，发觉郴州水匪猖狂，层多次贩卖私盐，有百姓目睹郴河西岸经常停泊大型商船，旗帜不明，分别在月初、月中最为常见……”这位仁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总算让李薇听明白了，就是水匪的错！ “水匪彪悍异常，微臣建议派朝廷军队直接镇压！” “区区水匪，郴州水务司带上地方士兵就可以镇压！” “据说水匪有三个据点，人数约200－300人，微臣建议派我朝陈都尉到郴州率领镇压即可。” …… 接下来又是一番口水战，各派坚持派自己的人过去，然后开始唇枪舌战，李薇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坐着发呆了，因为这个时候皇帝不好说话，打断别人的激情四溢是不道德的。 然后，大殿内声音渐渐平息，大臣都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帝女。 “恳请陛下定夺！” 李薇调整了个坐姿，“这事，摄政王怎么看？” 遇到这样激烈争论的事情，交给摄政王处理李薇觉得比较安全。 “微臣建议，先招安，如若不行再另派人手。陈大人素有辨才，方才也力荐陈都尉领兵镇压，微臣觉得陈大人与陈都尉可一同前去，先由陈大人进行招安，若是水匪软硬不吃，再与陈都尉商量如何镇压。当然，为避免有人说陛下偏心，说陛下偏袒陈氏，因此臣建议着李尚书一起参与。当然，招安进行的同时，可先遣人布局，勿待招安失败才着手准备，彼时晚矣。” 李薇矜持点头，心中却狂赞，看着那位陈大人一脸尴尬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倍爽。哎呀，她感觉自己有些坏，怎么可以这样捉弄自己的臣子呢？ “摄政王所言有理！就这样办吧！李尚书和陈大人，此事由你们俩作主导。” “是，陛下！” “启奏陛下，今年天灾蔓延了好几个州，屡禁不止。” 这次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王尚华，李薇大致认得出来，她听了此话，觉得有些好笑，“既知是天灾，自然无法断绝，”你这屡禁不止不是废话么！但为了保持皇帝仪态，她换了一种说法，“王侍郎应该想尽办法防灾救灾才是！不要说什么禁灾！” 王侍郎自然想不到陛下会这样回他，蒙头点了点，退回队列，被帝女这样呛声，帝女又说得如此有道理，他竟无从反驳，脸上顿觉无光，又看了看自家上司南信意，似乎依旧低眉顺耳的模样。 “钱尚书，听说灾情还很严重，最近可有做什么举措？” “已经在各州镇设立救灾点，设有多出救济棚，但因为粮米不足，无法应对。”钱光币作为工部尚书，这样的说法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他委婉地向帝女说明，是因为咱们国家的钱和粮食都不够啊！ 粮食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读过这么多年的书，李薇自然也知道。但是，一个国家拿不出粮食救灾，这就有些让她无力吐槽了。 李薇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看看大殿外的阳光，她多想出去看一眼啊。 似乎感觉到了她眼光的游移，官千翊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困卷，双目渴望地看着外头，竟然流露出一丝孩子贪玩的神色。 李薇双眼一转，看着大臣们站了这么久，应该也是累了，我不如就当个体贴的陛下，暂时让他们休息一下好了。 “咳，朕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想出解决办法！修朝一炷香。”说完，她自己先起了身，往下走去，大臣们都退开两边，等到她走到大殿门口，其他人都还没有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