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纷乱的夜（上）
冰冷的水浇在了他的脸上，小武渐渐苏醒过来。等他看清楚周围的形式，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厉声追问：“少爷怎么样？人在哪里？” 他推开围拢在自己身旁的保镖，四下张望着。那小亭子中的雾气已然散去，周围却没有史达林的身影。小武一把拽住一名保镖的衣领：“少爷呢？” “跑了。” “跑了？” 小武深深吸了口气，昏厥前的记忆浮现在眼前。毫无疑问，那支电击器就是史达林递过来的。他推开保镖，快步走到小亭子里，看着那地上的录音机与粗糙的发烟装置有些发愣。小武的助手走过来，从垃圾箱里掏出了那套史达林原本穿着的运动服说：“我们的人已经看过监控录像了，但这里是盲点，从画面中看到的有限……我推测少爷先是打晕了你，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躲在灌木丛里等待这些装置发挥作用……看这里，这是电子计时器，从闹钟上拆下来的。时间一到，这些装置发出大量烟雾，录音器开始播放枪声。趁着我们混乱，穿着我们制服的少爷瞧瞧溜走……” 小武狠狠扯下领带恶狠狠的说：“废物！” “我们怀疑，前几天总来这里的那小子，可能是协助少爷的人……” “废物！”小武狰狞着面孔，大吼着说：“东厂的秘密警察呢？军方派来的特工呢？” 黑西装耸肩，指了指天空：“今天雾气太大了，他们完全无法从外面看到梅园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小武才注意到今晚的雾气确实很大，大到五十米外根本瞧不见东西。他不再责怪手下了，事实上他最该责怪的就是自己……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少爷，居然会干出如此跳脱的事儿来！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少爷用电击器电晕了过去。 “其他的之后再说，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立刻找到少爷！”小武环顾一周，沉重的说：“你们知道如果少爷有事，你们还有我最后有什么后果！” 黑西装们沉默点头，四散而去。小武愣愣的站在亭子里发愣，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会发生这种事儿……少爷居然逃跑了！ …… 加斯加斯摩托车咆哮着750cc的发动机，在小巷中风驰电掣而过。坐在后座的史达林嘴巴闭得紧紧的，垂着头眯着眼，新奇的打量着周遭的精致。以往只能透过防弹玻璃窗看到的街景，如今没了遮挡仿佛完全变了样。时而繁华时而贫穷的一个个街区，落在他的眼里不再是窗外的风景，不再是活动的画卷，他甚至能从中感受到别样的气息……那是生活的气息。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很多年来他就期盼着这样，如今终于做到了！史达林开始兴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迎面的硬风堵住了话头。于是他将头稍稍贴近了杨峥的后背，说：“能出来感觉真好！” “什么？”戴着头盔的杨峥没听清。 史达林重复了一句，这回杨峥听见了。他哈哈大笑着说：“有钱是一种病……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总以为穷鬼一直惦记着你们口袋里的钞票？否则怎么会把世界想得那么危险？” 史达林开始苦笑。穷人不一定惦记他的财富，但某些有钱人为了更有钱，会一直盯着他。他记得杨峥曾经说过的话……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一直从倒车镜里观察后面的杨峥见始终不见追踪者，慢慢放下了心。他将车速放缓，打开了话匣子。 “我说，你原来不是这样啊，到底用的什么减肥产品？” “那是你自己认错了人，我一直都这样。” “那你在哪儿玩儿的X90模拟仓？” “梅园的小楼里啊。” “这也行？” “怎么不行？你不是说过我是有钱人么？” 史达林开始谨慎起来，思考着如果杨峥问他的真实身份，他该怎么蒙混过关。史家的继承人，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难以企及的存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杨峥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 过了半晌，史达林忍不住问：“‘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表示知道了……还能怎么样？”杨峥回过头来撇着嘴说：“不过是一具模拟仓，小爷自己也买得起。” 史达林愣了愣，然后放声大笑。X90模拟器的价格是不贵，但这东西完全不向民间市场开放。大部分人就算溢价几倍，也不可能从军方或者研发方那里购买得到。面前的网友，看起来对这个社会还缺乏必要的认知。但这很好，起码省了史达林的口水。 “也不知你从哪捡到笑点了……”嘟囔了一句，杨峥问：“大少爷，既然出来了，你打算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 “那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史达林思索了下，还是摇头：“不知道。” 杨峥一捏车闸，摩托车停在了巷口。左腿支撑着地面，有些懊恼的看着史达林：“什么都没想好你就往外跑？那小爷岂不是还要负担你的生活费？” “我早晚都要回去的——”史达林认真的说：“——但在这之前我想好好放松一下。” “好好放松一下……明白了。”杨峥咂咂嘴，问：“吃了么？” “吃了。” “小爷还没吃呢，你还是先跟我吃一顿吧。” 摩托车再次启动，穿街走巷，二十多分钟之后停在了一家露天烧烤摊之前。杨峥将从南哲那里借来的摩托车挺好，熟络的招呼着摊主：“二十串羊rou串，两串鱿鱼，两串腰子，花生毛豆拼一盘，蚬子新鲜不新鲜？来一份，再来两杯扎啤。” 点完了东西，杨峥自顾自的在小巷边的简易桌子前坐了下来。见史达林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他招招手：“愣着干嘛，坐啊！” 不论是那油渍可见的简易桌子，还是旁边半旧的马扎，在史达林看起来都有些……脏。他犹豫了下，还是忍着心里的不适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摊主将烤制好的食物一股脑的用套着塑料袋的托盘盛了上来。杨峥也不谦让，径直一口rou串，一只蚬子，一口扎啤的吃喝了起来。那吃相看得史达林直咽口水，于是他开始恼怒起来。从来都是他吃着别人看着，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恼火的情绪让他忘了肮脏的桌面与烟熏火燎的露天烧烤摊，好似认命一般，抓起一支rou串，三两下塞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他意外的发现rou串很好吃。 那腌制了的羊rou，被烤得外焦里嫩，各式调味品涂抹均匀，吃起来很香。 看着史达林渐渐舒展了眉头，杨峥好笑的说：“你不会从没吃过路边烧烤吧？我很难想象你过往的生活得多么的无趣。” 史达林边吃边说：“烧烤致癌……所以我几乎不吃。这次就破例好了。” 嘴上这么说着，史达林却用极其优雅的用餐姿势吃着面前的食物。rou串很香，蚬子很鲜，那难看的鱿鱼吃起来也很有嚼头，便是那好似三无产品的扎啤，喝起来也是意外的畅快。 硕大的扎啤杯里，啤酒转眼见底，又满上，再见底。酒精的作用下，史达林逐渐适应了路边摊的气氛，他学着周遭人的样子扯开了领口，脱下外套，大马金刀的坐在马扎上。 一边跟杨峥说这话，一边连连碰着酒杯。 “大排档的食物吃起来不错，超出我的意料。” 杨峥噗嗤一声笑了：“你以为你们有钱人吃的是食物，我们没钱的就只能填饱肚子？” “一口一个有钱人……有意思么？你开那摩托我认识，西班牙产加斯加斯，那一辆摩托的价钱赶得上普通家庭十年的收入了。这么算来你也算有钱人。” “我那是劫富济贫。”杨峥得意的说：“再说那车是借的，明天一早要还的。” “难怪有些眼熟……”史达林与南哲有过数面之缘。印象里，那个南家的叛逆家伙，总是邋里邋遢的骑着这辆加斯加斯摩托四处招摇。 “眼熟吧，这车三天两头往连大里跑，不眼熟才怪呢。” 史达林见杨峥理解错了，也不辩解，而是抄起一串不知名的食物往嘴里塞。咬上一口，那诡异的味道让他直皱眉：“这东西是什么？”他指着那被咬了一口的食物问。 “腰子，大补啊。” “腰子的意思是……” “哦，羊腰子，羊的肾脏。” 史达林以为杨峥是开玩笑，但联想到入口的味道，顿时再也忍不住了，侧头噗的一口就吐了出来，跟着便是干呕。羊的肾脏……这种诡异的东西能吃么？ 他正干呕着，邻桌的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厌恶地站起了身：“小子，朝哪儿吐呢？”那只穿着人字拖的脚面上，赫然沾上了史达林吐出的呕吐物。 史达林一边咳嗽着，一边道歉：“咳咳……抱歉……” “抱歉？你以为吐人一脚说句抱歉就完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