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耳目
不一会儿工夫,穗儿便已是披头散发,她本就瘦小,哪堪才人疯狂的又是撕又是推挠,她却是半丝力气都不敢使,后来,连哭腔也渐渐弱了下来,只是喑哑的抽泣。 才人火气并不见灭,只一个劲的推搡着穗儿,穗儿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手掌子被凸起的的沙石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滴滴落在地上,冬天的地面又冷又硬,那血不能渗入,如泡泡一般浮于面上,瞬间凝冻,淋漓不尽,蜿蜒妖冶。 穗儿动也不敢动,蜷曲了的身子瑟瑟发抖。才人气喘吁吁,上前一步,横眉竖目,“今儿你们都给本宫看清楚了,以后,若有不知死活的婢子再兴风作浪,看本宫怎样收拾你们。”边骂边提腿用那沉重的双尖翘头方履踹去,有胆小的宫女不忍再看,别了脸垂了目,那隐在袖中的手早已攥成了颤颤的拳。 贵妃眼看才人实在太不像话,言语无忌,处处放肆,她快走上前,执住才人卡在腰间的手腕,猛的往后扯,葵敏心下紧张,忙也随前执了才人。 无防备的才人失了重心,随势退了两三步,她只当是哪一个小公公或是宫女,倒没想会是贵妃,顿时勃然大怒,张口大骂,“你们这群死婢子,阉人,对本宫竟如此无礼——” “够了!今日有这么多人均已看到才人的失德。本宫会禀临皇后娘娘,才人好自为之吧。”贵妃冷声斥责,声音不大,但尽显威严。 才人本不是善类,依仗自己刚刚承受了为王者的雨|露恩泽,她今日这一出就是演给贵妃看的,惩罚一个宫女,回了云翠宫不是更省力的吗,即使是剁了她的手脚,或是直接取了她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从前她在贵妃面前,虽说是极力的表现出不屑的傲姿,然,那种深入骨髓的卑贱滋味时时如虫蚁噬咬着她。她曾不止一次的发誓,这一辈子不惜代价,她也要爬上高位,妃位,后位,只要狠了心去做,又有什么不能实现?! 她本就不清白,又有何惧怕?人生不过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贵妃不是被人称为清尘脱俗的仙子吗?怎地也会与人计较?莫非是暗夜难熬,使得贵妃移了性情不是?要不要——”才人冷笑着说尽颓废yin|靡之词,那绯红的脸容明摆了就是令人厌恶的yin|荡。 贵妃不待才人道完,便是一耳光甩在才人脸颊,才人不能置信的捂住生疼的脸颊,目光如毒蝎一样蜇人,吐字如蹦珠儿,“jiejie今日这一巴掌,meimei有朝一日定会奉还。jiejie可要停住的哦。” “本宫本不想出手,只是才人太过骄纵,当了诸多下人,怎能出言无忌?生死岂能挂于嘴边?又是满口yin|靡,若是传扬出去,皇室的脸面置于何处?!” “jiejie果真是重情重义?jiejie当真挂念皇上?天罡伦常为天命所定,jiejie何苦假心假意拿了做文章?是在担心阿哥吧?”才人狠了劲儿将贵妃、葵敏的手给挥开,踱了步冷笑,“jiejie以为有阿哥做保障,就能万事无忧,是吗?其实,meimei很是替jiejie担忧呢,毕竟,阿哥尚还在襁褓,往后的路绵绵无期,唉,倘若,倘若——”才人似是惋惜的叹气,又道,“即使不出绊子,阿哥临朝也要足足等上十五载,这十五载里,jiejie难不成也如吕后一般暗里执政?” 才人神态怡然,面容平缓,全然不见适才的疯魔,她定眼瞧着贵妃,似乎有意等待贵妃的应道。 “才人口出狂言,实为大逆。皇上安在,你竟是口口声声更朝换代,你就不怕五马分尸,株连九族?”贵妃尽力维持平衡,才人已然是不知不觉走在毁灭路上,而她时刻警醒于她,她却已被虚荣蒙蔽,令人嗟叹。 才人声声娇笑,看那眸子,却是冰冷至极,她意在报复,报复她时至今日所受的屈辱,委实是那些屈辱与贵妃并无干系,然而,贵妃于此时,不就是她的绊脚石吗?“贵妃苦心积虑经营了一切,自以为皇上一心扶持贵妃,只是这样的美好就如海市蜃楼,太虚妄了,倒塌消失的那一日终会到来,贵妃不愿承认却也只有安心受命。”
贵妃凝目看向才人,字字清晰道,“无风三尺浪。才人的话才是虚妄的吧?你又以何如此胡诌乱扯?” 才人拿了帕子掩嘴而笑,美目流转,“贵妃实无需自欺欺人,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何须辩驳?meimei正等着瞧好儿呢。” 才人瞬时变了脸色,目光撩向后头的宫女,厉色道,“还愣着作甚!你们存心冻了本宫不成!” 后面诺诺不安的宫女俨然呆了一般,木木杵杵,谁也不敢第一个踏出列,仿佛下一个穗儿就是自己。 才人的脸色愈发恶劣,目光冷冽若现棱角,终有年纪稍长的秋禾还算齐整的出了列,款款上前,春橞紧跟其后,两人扶了袅袅婷婷的才人。 才人行至穗儿跟前,凭空又是一阵无名火起,那没下去的一脚,终有踏踏实实踩在了穗儿微匍的胸前,“贱婢子,有河有井,自个儿寻了方便吧,别污了本宫的耳目。” 一行人蜂拥而去,穗儿爬在地上,那胳臂酸软如是别人,不能自己。 贵妃叹道,“葵敏,你扶了她起身回宫,再作打算。” 葵敏也是不忍心穗儿的处境,虽说引了她回翰云居,有所不妥,然,现下,似乎没有别路可循。 葵敏过去,搀了穗儿起身,穗儿纵是感恩戴德,也只余悲凄,她强忍了骨裂一样的疼痛,却忍不住淋漓不尽的泪水。 泪眼模糊中,她依然看得清贵妃眼眸里深深的哀怜。 云翠宫的晦暗生活,会就此结束吗?穗儿希望如此,可是生命的轨迹似乎从出生那一刻已经安排妥投,更多的人只是有心无力,年轻的穗儿并不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