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迟来的发票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最能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全的便是自己的家。经历了一番折腾，回家倒在沙发上，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张文绣锦蒙头酣睡，暂时把烦恼丢在了脑后。 夏帆却没有张文绣锦这番好心情，回到凌乱的中转房，夏淼黑着脸，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屋子，沉闷的气氛让夏帆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想要找点儿话题，却又无从说起。夏淼似乎对他跑去饮马乡待了两天这件事很不开心，一句话都懒得跟夏帆多说。 裴琴倒是兴奋不已，冲了个澡，换身衣服，便冲到菜市场买了一堆食材和调味料，跑去夏帆家“送温暖”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夏帆开门就见拎着一大堆东西的裴琴，不禁有些意外。 “我想你跟夏叔叔这俩天肯定也没吃上一顿好饭，我就买了点儿菜来，你们这儿有厨房吧？”裴琴笑着问道，夏帆不好拒绝，只得将她让进了房间。 虽然是单位里临时性的中转房，不过各种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夏淼见到裴琴来给他们做饭只是稍显惊诧，却并没有更多的表示，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对于夏淼的态度裴琴自动过滤了，她现在满心欢喜，眼里只看得见夏帆。 当裴琴在厨房战斗的时候，夏帆给张文绣锦打了通电话。 “嗯？什么？裴琴在你家做饭？好啊，她厨艺很棒的呢，你们有口福了！诶？让我去？合适么？”尚未彻底从梦中清醒的张文绣锦还在犯迷糊，本来想拒绝夏帆的邀请，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必须做，那就是修改夏帆给她看过的简莨的文档。想到这里，张文绣锦立刻改口连声答应着，一个翻身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匆匆忙忙地洗漱更衣，跑到了夏帆的家里。 夏淼见张文绣锦来了，咧了咧嘴，表示了欢迎。张文绣锦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夏淼说什么，安慰的话似乎不合适，场面话也不会，总觉得说什么都会让对方心里不好受，干巴巴地问了声好便跑去了厨房。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张文绣锦笑嘻嘻地凑到裴琴身旁，全然没有注意到裴琴看见她时脸上闪过的复杂表情。 “不用，厨房这些事儿你又不会，等着吃现成的吧。”裴琴笑道。 “谁说我不会了！”张文绣锦立刻抗议，随即又凑到裴琴耳畔，指了指厨房外，小声说道：“你就让我跟厨房躲躲嘛。” 看着张文绣锦那副可怜相，裴琴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把这个菜择了洗干净切碎就成！” “好嘞！”张文绣锦如获大赦，兴高采烈地开始忙活开来，一面忙着一面想怎么把夏帆给支出去，然后把他电脑里的资料给偷偷改掉。 就在张文绣锦出神之际，只觉得指间一麻，低头一看，血珠正从一道被菜刀划开的口子往外冒，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夏帆听到叫声连忙跑进来，见张文绣锦哭丧着脸，抓着自己的手直跺脚。 “赶紧拿水冲冲，我去找创可贴！”夏帆边说边跑去找创可贴。可这家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找不着，只得朝里面叫了声：“家里没了！我去买！”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出了房间。夏淼望着夏帆跑出房间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晚简莨划伤手的情景，他连忙摇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杂物。 在金川这样的小地方，只有一家药店，工作人员也就那几个。诸如梁大妈，从二十来岁卫校毕业就在这个药店工作，这一待就是二三十年，不敢说每个买药的她都认识，但那些常跑药店的人她几乎都认识。 所以，当夏帆跑进药店的时候，当值的梁大妈几乎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哟，来给你妈拿药啊？”话一出口，这才一阵懊悔，一脸尴尬地赔着不是。夏帆也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买了创可贴和消毒药水就要走，却被梁大妈叫住了。 “上次你爸来拿药，当时正好没发票，第二天票有了，他又一直没来拿。正好，你给他带回去。”梁大妈一面说着一面把发票递给了夏帆。 夏帆接过发票一看，上面有两种药“氟哌啶醇片”和“******注射液”。氟哌啶醇片夏帆记得是母亲简莨常吃的一种药，这个药是治疗精神分裂症用的，虽然副作用比较大，但是为了控制病情，只得吃吃停停。至于这个******注射液他倒是没有注意过，家里好像从来没有这种药，父亲买它干什么呢？夏帆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忽又想起母亲的那份日记里诉说父亲有外遇的事情，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满腹心思的夏帆回到家，刚推开门，便听见一阵锅铲碰撞的声音，隐隐有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给张文绣锦简单消毒处理了一下，看看伤口并不深，便把创可贴给她黏上。之后，夏帆便若有所思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张文绣锦一看，唯恐夏帆把那份文档打开看到钟圻的记录，连忙走到夏帆身旁。 “喂，你去厨房帮帮裴琴呗。人家给你们做饭，你好意思抄着手等现成的啊？”张文绣锦对夏帆说道。 “我查个东西。”夏帆盯着电脑，没有理会张文绣锦。 “查什么？”张文绣锦有些好奇地问道。 夏帆愣了愣，瞄了眼正在一旁埋头整理杂物的夏淼，想了想，叹了口气，起身往厨房走去。 见自己“jian计得逞”，张文绣锦连忙趁着夏帆离开的功夫，迅速找出了那份文档，把钟圻的那条记录给删除了。等到夏帆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张文绣锦装作在看网页，蒙混了过去。 不多久，裴琴做好了晚饭，众人围在一张简陋的桌子边吃晚餐。夏帆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热闹，是家的那种热闹，可惜他却高兴不起来。裴琴对一切毫不知情，只当是自己做的饭菜不合夏帆的口味，忐忑地偷眼瞄着众人。见大家一个一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模样，全然没有半分高兴的情绪。 “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合你们口味啊？”裴琴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很好吃啊！” “不错不错。” 众人都心不在焉，随口应付着。夏帆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药房拿来的收据给父亲？瞧着夏淼面沉似水，波澜不兴的面庞，夏帆决定什么都不说，还是查清楚那个药的用途再说。张文绣锦则埋头苦吃，心里担心着夏帆发现自己改动了文件，又怕夏帆再说要去弄清楚这个笔记究竟跟简莨有什么关联，这就麻烦了，还是要想个合理的说辞打消他的疑虑才好。 裴琴幻想中愉快的晚餐被现实无情地压碎了，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晚饭，收拾好了餐桌和厨房，裴琴便拉着张文绣锦一起离开了夏帆的家。 送走二人，夏帆假说自己困了，抱着笔记本电脑躲进了卧房里。他翻出塞在口袋里的那张药品发票，开始在网上搜索“******”的用途：对于缺钾的人来说，******是常规的补钾手段。但是过量服用，会引起高钾血症，严重的会导致生命危险。如果静脉注射高浓度******5~10ml便会引起心脏骤停，立刻导致人死亡，肾功能不全的人大剂量服用也很危险。 夏帆缓缓合上了笔记本，心中一股不安的情绪涌现出来。他努力回想着那晚母亲的模样，无奈当时光线暗淡，加之内心的恐惧，的确没能看清她当时的情形。之后送往医院，由于母亲的特殊情况，也没能机会再次看到她。夏帆咬着嘴唇，紧握的拳头中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他却不为所动，就像是想用这份疼痛抵消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关于简莨的死亡时间，因为没有非正常死亡的疑虑，所以没有进行尸检，医院只给了个非常含糊的答案——几天前。向周围邻居询问过，都说大约七月十六日左右就没有再见过简莨，而他知道父亲出差的时间正好是在七月十六日。难道说，他是刻意在为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怀疑自己的父亲杀了自己的母亲，夏帆便觉得如坠冰窟。 此时，还有另一个觉得身在寒冬中的人，那就是裴琴，她还在为自己白忙活了一场而心有不甘。 一路上张文绣锦和裴琴谁也没有说话，直走到桥头的时候，张文绣锦才停下了脚步。 “你不打算回家吗？”张文绣锦扭头看着一旁的裴琴，诧异地问道。 裴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却用另外一个问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你说，我今天这么做是不是特别傻啊？” “为什么觉得傻？”张文绣锦不解地问道。 “因为没人叫我去，也没人觉得我做的饭好吃，我觉得自己就是热脸去贴冷屁股。” “嘿，你怎么知道他屁股冷？你贴过啦？”张文绣锦坏笑着问道，裴琴顿觉自己失言，大叫着“讨厌！”“坏人！”，却又被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嘛，笑笑多好。你别想那么多，谁家刚没了个人能立马就热情洋溢、精神焕发了？你就别急，等到九月开学了，你们俩在一个学校里，你想天天给他送都行！不过我说，你这有点儿重色轻友啊，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送点吃的？”张文绣锦一个人机关枪似的把话给说完了，裴琴在一旁哭笑不得。 站在桥头上，听着流水奔腾，看着裴琴的笑脸，不知为何，张文绣锦脑中再一次闪过了夏帆当街拥抱她时的情景。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每每思及至此，便会有心跳漏拍的感觉。好在天色昏暗，裴琴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吹着习习夜风，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家。 路过原来夏帆家的时候，张文绣锦发现有人正在往里搬东西，出于好奇，她探头探脑地溜到了房门口，想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