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惊蛰（九）

    娘亲去了前院，来看她的此数便少了，她平日里无事便帮着几个丫鬟婆子做事，这倒是使得大家对她皆生好感。

    娘亲来看她总是带着几攒好吃的什锦糖，或是好看的衣裳，看得柳儿总是垂涎欲滴，羡慕不矣，亦是让惊蛰很是得意，柳儿的东西总是不及自己的好。

    日复一日，娘亲离开她约莫有一年了，说离开，那也不算，只是见着娘亲的日子少了。

    邓管事说，娘亲在前院忙得脚不沾地，很受夫人器重呢！

    邓管事待自己甚好，每日照常教她念书识字，还说着待她大些，便去寻把琵琶来，教她琵琶曲。

    世事无常。

    那日惊蛰方醒，穿戴好衣帽，便出了屋子，转了一圈还未找着邓管事，却发觉院里的丫头婆子少了不少。

    院门口，新来的卢婆子正扫着雪，抬头见着她，却大惊失色，忙丢下扫帚，“惊蛰姑娘，惊蛰姑娘？”

    闻见婆子在唤自己，惊蛰便停了下，将手笼进袖里，“卢mama，怎么了？”

    卢婆子又看了眼她，踌躇了会儿，看着有几分不忍，却还是叹了口气，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怜悯，“天不留好人！”

    惊蛰有些发笑，“卢mama为何这么说。”

    邓管事交代过，今日不让惊蛰姑娘乱晃，可这去前堂，该是不算吧，而且，晓芙毕竟是她娘亲，若是以后被她记恨，那遭罪的，可是她们了……

    卢婆子本就想看热闹，可碍于管事的吩咐，却就想这般算了，只是，一见着惊蛰，心中莫名蹦出许多理由，便道：“晓芙姑娘出事儿了！院里的丫鬟都去看热闹了，惊蛰姑娘，你去看看，也好歹见晓芙姑娘最后一面。”

    娘亲出事儿了！这无疑犹如晴天霹雳，让她不知所措，“卢mama，你说……”

    卢婆子许是看不过一小姑娘如此模样，却也无奈不知如何开口劝解。

    惊蛰像是忽而理解了何，连谢过卢婆子都顾不上，便跑出了院子。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却夫人在成惩娘亲时的模样。

    她的无力，软弱，注定了她救不了娘亲，其他与她交好的丫鬟连连将她拉住，生怕在气头上的夫人也连她一并罚了。

    小丫头也在场，她咬着唇，脸色苍白，显然亦是被夫人的做法吓破了胆。

    晓芙可是夫人的大丫头，做事讲分寸，守规矩，前几日夫人还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她一番，此时，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她们的命是什么？对于夫人来说，不过是蝼蚁，要生即生，要死即死罢了。

    惊蛰被后赶来得卢婆子给一把捉住，眼看着不闹了，却看她灵动的眸子似失了神采，空洞无比。

    几个丫鬟搁一旁不停地劝说着，就怕她一个想不开。

    她透过人群，看着娘亲被婆子拖着，夫人那句‘打死了为止’一遍遍于她耳畔环绕，为什么她会如此无能为力？为何她保不住娘亲？

    她平日待人友善，虽是人缘甚好，却真正真心与她交好的，却没有一个。

    她说她想去走走，没人阻拦，待她摇摇晃晃地走出人群，却看身后，方才劝说者，无不继续看‘戏’。

    她不知娘亲能撑多久，她唯一所念，便是，唯有邓家烨可以救母亲，唯有。

    可这院里大，她并不知邓家烨在哪，或是干何事。

    其实她知道，若是邓家烨于此，一早便会现身去想法子，求老爷。

    她逛回了后院，扫了眼空荡的屋子，告诉自己，邓家烨不在这儿。

    却听耳边传来呵斥声。

    “你们怎么做事的！少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早饭你们都不给备着。不要脑袋了是吗？”

    “少爷，少爷，这不怪奴婢，夫人在那惩戒下人，还将府里的下人都给叫了过去，奴婢实是不会做膳。烦请少爷赎罪。”

    “念之，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转身看去，便见三人，被唤作念之的，着着袭青色长裳，而少爷，便是他身旁穿宝蓝色曲裾的男子。

    雪地里还跪着个姑娘，看样子方才哭哭啼啼，一口一个‘奴婢’的，便是她。

    惊蛰无心过问，她仅想寻到邓管事，再去救娘亲。

    “那个丫鬟站住！”听音色，该是念之，“少爷在这儿，也不来问安，你规矩是怎么学的？”

    惊蛰听得厌烦，拉起裙摆便朝院外走去。

    那念之却也不松口，还没等她走上几步，便被念之拦下。

    念之看着眼前的丫鬟，这齐家，还没人敢如此对少爷这般无礼那，看势，念之必然要破口大骂，却被齐少爷给拦下，“姑娘，念之不懂事，还请见谅。”

    却未料那姑娘丝毫未有接受的意思，仅是冷面道：“烦请少爷让开，奴婢还有事在身！”看着表情未有丝毫变化，实则她的语气越发强烈。

    念之拦下她，本就是为了帮少爷讨回面子，可这丫头也太不知好歹了！竟敢如此冲撞少爷，“少爷岂是你等人能命令的？”

    惊蛰却忽而哭出了声，这使得念之为之一振，他的话难不成真的说太过了？

    少爷将念之拉开，但他看着惊蛰哭得如此这般，亦是没了头绪，只得学着平日看母亲安慰meimei哭时的模样，轻拍着惊蛰的背，柔声问她发生了何。

    惊蛰却忽而扒住他。

    让少爷表情一僵，下意识便想推开，却也仅是瞬息。

    惊蛰拉着他衣角，一手轻揩着泪，“你是少爷……你是少爷……少爷……少爷，可以帮惊蛰救娘亲……”

    她说得梗塞，使得少爷一时未听太清，唯一明了的，便是‘帮惊蛰救娘亲’，“惊蛰姑娘，怎么了？”

    他并不知，惊蛰二字，决定了他的一生。

    待少爷带着惊蛰敢去正房时，天上飘起了雪，用鹅毛大雪都不足矣形容，几人湿了衣裳。

    齐少爷询问了惊蛰半天，却只听她一直强调救她娘亲。

    得知母亲要当众打死下人，他便是觉得荒谬，也不知父亲怎能容忍母亲这般作为。

    齐少爷二话不说地进了大堂。

    念之留下来照顾惊蛰，他那时所为也非故意，不过这姑娘的模样实是怜人，看着她红肿的眼眶，丝毫未有犹豫地用衣角给她擦擦眸子，轻声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