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惊蛰(一）

    惊蛰的眸子忽而似失去了神采。

    .

    惊蛰的娘在惊蛰很小的时候，就因丈夫赌博欠了不小一笔外债，而卖到了齐家作丫鬟，娘性子软，每月的俸禄绝大多数都送去给爹还债，爹每每收到了银子皆毫不领情，骂骂咧咧地，甚至嫌银子少了，还当着小惊蛰的面出手大打过娘。

    惊蛰还小，看着场面便哗地哭出了。

    她爹爹本不是这般的，爹爹的家在江南，家中是开赌场的，爹爹却嫌它乌烟瘴气，不愿接手，带着小妾，逃出家，想去北方闯荡一番。

    那个小妾，便是娘，娘是爹爹通房的丫头，看着爹爹喜欢，夫人便把她提成了姨娘，停了汤水，惊蛰自然而然地出世了。

    夫人人很善，很喜欢惊蛰，有何好玩意儿，统统给了惊蛰，只是他们这一走，夫人在家中怕是要备受折辱。

    爹爹到了北方，本以为以自己的能力，闯荡一番事业是水到渠成的，却四处碰壁，渐变得消极，在娘每每的劝导下，又重新振作，爹爹是从家里带出了不少银子，可北平开销大，过不了多久，银子便耗空了。

    一家人靠着娘的做女红换来的钱支持了好一段日子，爹爹自小便是过惯了富裕日子，就算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闺女成天跟着邻居家的野孩子疯得灰头土脸，他亦是受不了。

    想来在南方赌场时，尝看过他人赌博的法子，爹爹被逼无奈，便寻了间赌场，将家中仅剩不多的银子，统统带了过去。

    爹爹回来后，带来了一大笔银子，可娘看着却不欣喜，蹙着眉，轻声说道了爹爹一顿。

    那时，爹爹嬉笑地对娘说，夫人，这回后，我定去寻个事儿，堂堂正正地撑起咱家。

    那时，娘看着很是高兴。

    可是，这一切怎肯如念想地那般？

    爹爹靠着银子寻了几份差事，却因脾气又被辞退了。他便没了耐心，背着娘私下去了赌场，每月照样有银两往家中送。

    赢多了，便会有人不满，加上爹爹没权没势，赌场便找了几个赌徒，扳倒了爹爹。

    爹爹那一输，便输光了身上的银两，他悄悄从娘的钱盒拿了不少钱，决心要扳回局，无奈。又被人设计了一场。

    一而再，再而三，也是被娘发现了，娘勃然大怒，呵斥了爹爹，爹爹也是被宠大的少爷，本就是在气头上，便与娘吵了起来，还夺了娘的钱盒子。

    娘哭了好些时候，惊蛰看着娘哭得悲怆，亦是不由自主地哭了出声儿。

    娘早早的便睡下了，她未管惊蛰，惊蛰便在院子里，迎着月光捉蛐蛐。

    却听忽而响起‘咚咚咚’的扣门声，惊蛰开了门，却被眼前的男人吓坏了，方才止住的泪水，又xiele出来。

    他是爹爹，惊蛰却辨不出来。

    爹爹体无完肤，看着样子，却实是瘆人。

    他用血淋淋的大手抚了抚惊蛰的小脑袋，“惊蛰，爹爹回来了，爹爹带了糖给惊蛰吃。”

    爹爹每日都会带糖回来，琥珀糖，石蜜，李环饧，软松糖……若是哪样她说喜欢了，那爹爹明日便多带一份。

    他就算是输了再多的银子，总是会留开银两给惊蛰买糖……

    可无奈惊蛰哭得更厉害。

    娘闻着了动静，赶忙下了床。

    娘未惊蛰洗干净了爹爹的糖，惊蛰叼在嘴里，那是羊儿模样的石蜜，昨日惊蛰拉着爹爹说要吃的。

    见惊蛰不哭了，娘忙碌碌地帮爹爹擦净了身子，还差惊蛰去隔壁巷子找李大夫。

    惊蛰只记得，那时，娘的眸子湿了，看着比日里的，更为使人心疼。

    这一日，惊蛰便看娘哭了两回，她共看过娘哭了四次。

    惊蛰觉得，其实爹爹是爱她们的，可偏偏物极必反，爹爹越是想早些让她娘俩过好日子，他便越是误入歧途。

    .

    爹爹打了娘，却又泪眼婆娑地唤她们母女留下，娘被允了出来探亲一日，娘便未拒绝，应下了，爹爹瘦了不少，娘便又拿着她们过日子的银两去街上割许rou来，好好做些菜。

    爹爹趁着娘在厨房里忙活，他对着惊蛰说，他说，他对不起她们娘俩，没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爹爹还是和往里一般，从衣裳里掏出探过给惊蛰。看着惊蛰的笑，用粗糙的大手抚抚她的头。

    惊蛰亦是不知何时起，她爹爹本光滑的手，变得粗糙，笨拙。

    惊蛰不觉得在齐家安闲的日子幸福，她只觉得，一家人在一块儿，才是幸福。

    这样的幸福，延续的时日，却不久。

    她只记得，那日，娘点着盒子中的银两，不时地笑笑。过几日就要去探望爹爹了，惊蛰同同院的柳儿说道着爹爹明日要给她的糖果。

    柳儿她娘打外头买菜回来了，一进屋，便是对娘道，不好了。

    娘问为何。

    柳儿娘却是连连摇头，“你男人让人给打死了。”

    娘那时吓得连手中的钱盒子都给丢下，盒子在地上弹了几番，后打个转儿，便停了下，却听着铛铛作响。

    银子撒了一地，娘撒腿便跑出了屋，惊蛰被娘的反应吓坏了，地上白花花的银子被柳儿拾起了几块，rou呼呼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我有银两了，我可以去买糖了。”

    柳儿娘出声呵斥，却未做动作，看着柳儿的手将地上的银子一块块地拣起。

    惊蛰慌了神，柳儿娘告诉她，她爹出了事儿，出了何事儿，却不告诉她，只说叫她去寻她娘。

    娘亲的哭声环曳于耳畔，惊蛰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爹爹家的。

    爹爹倒在娘身上，鲜血染红了娘绾色的裙摆。

    惊蛰未曾想过。爹爹倒下了，爹爹那双无数次为她送来糖果的手，凉了。

    惊蛰怔怔地望着，“爹爹，惊蛰来了，爹爹给惊蛰糖，惊蛰要吃糖。”

    她不知道什么，她只觉得爹爹是睡了，却仍是啜泣了起来。

    爹爹只是睡了，只是他不再醒了。

    娘抱着爹爹的尸体，哭了好久好久，直至嗓子哑了。

    跪在娘身旁，摇着爹爹的手，她想，爹爹一定会醒来，和往常一般，用大手摸着她的头，笑着道，我的惊蛰。

    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说爹爹的手不舒服。

    解子有话说：

    惊蛰的故事会很长，可能有个四五章，高潮再拖一拖~篮权来探访解子的文了，解子好高兴哦！

    解子胃疼可能会请假个两三天，大家见谅。

    求点击，收藏，评论，推荐，打赏，统统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