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悲哀与绝望
曾经，琉璃是这样设想自己的人生的：明心道君修炼，她跟着明心道君修炼。·明心道君成仙，她跟着明心道君上天。 然后她就可以回家了，可以见到爹爹了，再然后她就圆满了。 可是门派大比结束三十年后，修为被废，全身经脉皆毁，瞎了双眼，断了一条腿，衰老得连憎恨都没有力气去完成的琉璃，只能在一片黑暗中想：当年她真不该对二花说什么，世界上再没什么，会让她感到悲惨…… 琉璃老了，她变得满脸皱纹，鹤发鸡皮，老得几乎记不清，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她记得，她为了拒绝皇甫焱的用强，而用了那个明心道君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的法子。然后皇甫焱把她送到了菊堰国皇宫，在那里住了大半年后，因为她不愿意继续待下去，皇甫焱便送她到了这个宅院里。 她记得，她被关进万仞峰的地牢中，有个眼神凶狠的男人，叫萧……什么的，废了她的修为。后来又来了几个女人……忘记都是谁了，她们刺瞎了她的双眼，打断了她的一条腿，然后有个很厉害的老头出来，救了她· 她记得，她那天去锁妖塔讲道……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妖兽又都跑出来了，死了很多人。她被押到执法堂，师尊据理力争……哦，不对，那是大龙道尊和火鼎峰的师兄师弟们。至于她的师尊……好像只出来说了句，大义灭亲。 她记得，明心道君走的那天很生气，还对她说，不是他需要她，而是她需要他，他要离开去找彩虹螺了，他要把老铁翅他们全都带走，他要把给她的东西都收回来，再也不管她了。 其实现在想想，明心道君说得没错，可是那时候，明心道君为什么要发火来着？ 她记得，皇甫焱举行双/修大典那天，芳苓和白秀儿都很美，后来那个谁谁谁……出来闹，皇甫焱便一次有了三个道侣。可本应该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晚上，皇甫焱却跑到归月峰外，吹……好像是弹琴吧，不对，就是笛子，他吹了一夜的笛子。 她记得，门派大比结束那天，她和明心道君并肩站在高台上，皇甫焱也在。后来……后来皇甫焱说……对了，他说要和她结为道侣。她是怎么回答来着？不记得了…… 大概，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噩梦吧。· 睡一觉，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现在没有玄墨的龙鳞也能睡着，其实还挺好…… 琉璃这样想着，昏沉沉的睡过去。 可当她再次坐起来，无比清楚的感觉到，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时，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疼！她的痛！还有那覆在心头的悲哀与绝望！ 都是真的…… 这一天，琉璃在门槛上坐了一天。 她觉得很痛，无论是眼睛，还是腿，还是全身，但最痛的还是心。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待同类？她不明白……或许正是因为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想到了死，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考虑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废人，活着不过是受折磨罢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她还想回家，还想找爹爹，她还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死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甚至连想都不能再想。 可是，眼睛真的好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她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因为疼痛而颤抖。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她自问，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别人要如此的伤害她？ 真讨厌！真可恶！真该死！ 真的，好想……离开这个讨厌的世界。 “老祖宗，吃饭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端着一碗米粥，在琉璃面前蹲下来，“老祖宗，您今天就吃一点吧，小玉我的手艺可是很好呢。” 琉璃脑子有些卡，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当初她和皇甫焱走得近，同明心道君在凡俗界游历时，特意学了菊堰语。没想到现在竟是用上了…… 虽然知道小玉在说什么，可琉璃根本不想搭理她。小玉甚至已经舀了米粥，送到她唇边，她也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呆坐着。 最后，无奈的小玉叹了口气道：“老祖宗，那位镜缘道长说了，他一定会找到帮您恢复的办法，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身体是您自己的，您多少吃点东西好不好？” 听到“镜缘”二字，琉璃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是皇甫焱的道号。 将脸扭到一边，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在我面前提他。” 小玉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原来您会说话……” “你走，我不吃东西也死不了。” “那怎么行？”小玉锲而不舍的道：“您都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我不想吃，你走开！” 小玉身体一僵，琉璃自己也是一愣，“我……” 她缓缓的弯下腰捂住脸。 小玉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错呢，而不得不依赖于小玉照顾的她，又凭什么因为自己的原因，去迁怒于小玉？ “小玉，我……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我……我求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小玉望着缩得像个虾米一样的老人，彻底愣住了。 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在宫里对于主子们的打骂，早就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两天前，她第一次见到了一国之君，还有那个自称是“镜缘”的俊俏道长。但她想不到的是，那两位大人叫她来，竟然只是要她去照顾一个瞎眼老太！ 小玉知道，自己被挑出来，大概是当了某个得势宫女的替罪羊。 毕竟如此郑重其事的挑选一人，要照顾的主子，定然是个极其难缠，又绝对不能得罪的。 果然，她事后一打听便得知，原本宫中风头正盛的贵妃娘娘，竟然只是对那不知是什么来头的瞎眼老太指了两指，就被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