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面埋伏（６）
黑斗篷后背上用金线绣有金龟，龟背上盘曲金蛇，栩栩如生，腮帮隐隐鼓动，朝天吐出殷红如血的蛇信。皓日当空，金龟、金蛇金光闪烁，耀眼生辉。黑衣女子走到桃雨娇身边，蹲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指张开呈火焰之状，对桃雨娇道：“朱雀使徒，我是黑水魔窟武青烟，奉了父命前来相救。来迟一步，累您身受重伤，万望恕罪。” 云朵朵心下凛骇！心想原来是黑水魔窟少窟主到了，怪不得如此了得。 其实武青烟早就一路尾随潋滟和桃雨娇了。武慕北曾经让武青烟追踪此事，暗中保护潋滟。待朱雀使徒突然出现，救下了他，武慕北为了避嫌，严令武青烟，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出手，以免惹上觊觎“涤龙珠”之嫌。是以武青烟一路跟随，却只在暗里。直到两人被青龙会一路追杀，逼上绝路，她方才出手相救。 桃雨娇道：“哪里，青烟不必多礼，你刚才这一手，使得美妙绝伦。想来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之中，已经罕有人匹敌。”武青烟行毕拜火礼，道：“哪里，惭愧。久仰朱雀使徒神功独步天下，还望您多多指教。”说着，又敛衽下拜。 桃雨娇脸色苍白，微微一笑，道：“我像你那么大年纪，还不如你呢！”说完，气若游丝，晕了过去。 武青烟对潋滟道：“公子，你搀扶着朱雀使徒速速离去，这里我来应付。” 阳光照耀，黑河河面火花闪烁。数只舰船靠岸，无数黑水魔窟杀手头戴斗笠，身披披风从船上登陆，恭恭敬敬地站在武青烟身后，呈雁翅形排列。潋滟想着，这里是黑水魔窟的地盘，武青烟未必会吃亏，拱手道：“如此，多谢姑娘了。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只是还要劳烦姑娘一事。” 武青烟风帽面巾在湖风中微微抖动，问道：“何事？” 潋滟道：“相烦借船只一用，我欲到北面金蟾观替朱雀使徒求医。” 武青烟素手一伸，道：“请便。” 潋滟微微拱手，抱起桃雨娇。武青烟身后走出一名斗笠人，对潋滟低声道：“公子，请跟我来。” 潋滟抬头望去，尽管这人黑巾蒙面，头戴斗笠，他还是一眼认出是那日接应他和龙剑生去黑水魔窟的蒋铁山。潋滟点了点头，尾随蒋铁山来到河边。 上船时，蒋铁山一把抓住了潋滟长可及地的大袖，道：“公子。” 此刻危机四伏，桃雨娇又身中奇毒，潋滟生怕另生枝节，颇有些不耐，转身问道：“啥事？” 蒋铁山静静端详着潋滟，良久，道：“你小心点。” 潋滟点了点头，转头的一瞬，霍然觉得这斗笠人语气、身形颇为熟悉，然则是谁，却又说不上来。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还是想不起来。他情知不便久留，甩了甩头，放弃了思索，踏上了蒋铁山指定的一页轻舟。 蒋铁山从木桩上取下的绳索，扔到水中，拱手道：“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潋滟将桃雨娇放在船上，起身拱手，荡舟而去。 青龙会众人功败垂成，颇为郁闷。云朵朵挡住叽叽喳喳的苏刺，走上一步，毛遂自荐，道：“鬼城城主之女，青龙会角星使云朵朵。姑娘盛名远播，江湖上好些人都在向我打探你呢！”武青烟斗篷风帽又是一抖，心想这鬼城可是来头不小。她对这虎背熊腰，行事嚣张的女子颇为厌烦，道：“小小女子不足挂齿，今日烦请各位，看在我黑水魔窟面上，放两人离去。‘涤龙珠’本是圣女之物，朱雀使徒是圣女心腹，原该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武青烟适才上岸那一手，众人都看在眼里。黑水魔窟修炼的“阿修罗光明真法”之“玄武册”，的确不可小觑。云朵朵环视一周，只见黑水魔窟之人较之己方多了一倍。她见武青烟身后站着两名斗笠人，器宇轩昂，一眼就认出了是黑水魔窟斗星使蒋铁山和室星使李季常。这两人武功不在苏刺之下，加上一个少窟主武青烟，自己和苏刺万万不是敌手。只有回去禀报总舵主，再做计较，于是拱手道：“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刺惊道：“云jiejie，你……我们就这么走了，回去怎么给总舵主交代啊？”云朵朵很少示弱，然则今日见到武青烟，却有些自惭形愧。她低声对苏刺道：“快走，我们不是对手。” 在青龙会，苏刺虽然和云朵朵平起平坐，但因为云朵朵父亲云中岳的势力、威慑力实在太大，因此一直以来苏刺都很听云朵朵的话。她颇不服气，边走边道：“哼，想不到黑水魔窟也要来躺这趟浑水。”声音尖锐，刺人耳膜，犹似勺子刮碗。 ※※※ 桃雨娇凤舞九天，却架不住群狼走马灯似的车轮战，拼尽了最后一滴血。此刻她胸口剑伤血流涓涓，潋滟泪眼婆娑，道：“雨娇，我这就找我师伯救你。他是用毒行家，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你一定要挺住啊！” 一刹那，桃雨娇眼里产生了奇特幻觉：变幻莫测的湖光山色，色彩斑斓的建筑物，光怪陆离的奇珠异宝，不可名状的飞禽走兽……纷至踏来！只见一幅幅美轮美奂的图画犹如波浪般抖动，从她眼前闪过，漂浮不定，她笑嘻嘻地道：“我这是在哪里，这里怎么这么美啊！我是不是到了天堂？” 她忍不住就想站起来手舞足蹈一番，或者大笑！只是她失血过多，昏昏沉沉，没有半点力气。日光之下，但见她蓝眼硕大，却毫无神光。 由于奇毒“舞神血菇”深入骨髓，因此她脑里出现幻觉，面露恐怖之色，幽幽梦吟，道：“mama，是你么？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啊！……麦尔西，谢谢你，谢谢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玛利亚，我一定会为你找回涤龙珠，扶持你执掌你父亲留给你的王国……弟弟，你在哪里？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想你。”潋滟和桃雨娇相识时间不长，自然读不懂她话中之意。 桃雨娇躺在船舷上，支离破碎地说着梦话。潋滟荡舟江中，纶巾乌发轻舞飞扬。黑河四周水雾迷蒙，两人犹如坠入五里雾中。潋滟看着桃雨娇躺在轻舟里，犹如雾里看花，亦真亦幻。 潋滟加快了划桨速度。河水黑如墨汁，阳光照射在河面上，散发着金灿灿的光，犹如铺洒着碎金。潋滟划船逆流而上，来到金蟾山西面。不一会，重重飞檐便映入眼帘。 潋滟将船划到金蟾观正门，抱起桃雨娇，冲进正门牌坊。从江边进入牌坊后，需要登*近三百步白石阶梯。而苏刺那一剑正刺中桃雨娇肺叶，她躺在潋滟怀里，潋滟生怕她失血过多而死，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高喊：“师伯，救命！师伯，救命啊！” 白石阶梯上走来一个扫地小道，将扫帚靠在怀里，单掌竖胸，道：“施主，请问您有何事？”潋滟面露忧色，道：“小道长，我是无极剑派孤芙子座下弟子。我的朋友身负重伤，中了剧毒。人命关天，相烦通报一声。” 小道士看了看潋滟怀里的桃雨娇，竖胸单掌向身后一伸，道：“施主请。”说完，转身快步拾级而上。潋滟抱着桃雨娇尾随，继续往上爬去。 潋滟躲避青龙会的十面埋伏，九死一生。经过连日颠沛流离，此刻力尽虚脱。等到了阶梯尽头，恍恍惚惚看到有个道士正向自己走来。那道人五短身材，眼若铜铃，鼻孔朝天，扁脸厚唇，奇丑无比。潋滟认得他就是师叔金蟾子，模模糊糊之中，双膝跪地，横抱桃雨娇，道：“师伯，救命啊！”双眼一黑，顿时人事不省。 这奇丑无比的道士正是无极剑派有名的道者金蟾子。但见他星冠云履，道袍杏黄，胸悬太极，只是长得太丑，以貌取之实在难以将其同得到高人相提并论。 然则人不可貌相，他毕竟是无极剑派无上仙祖的大弟子。他是天下制毒、解毒的行家里手，如此这般晕倒甚至死在他金蟾观门口的求医者不计其数。是以此刻他也见惯不怪了。 金蟾子喜静避闹，最怕惹麻烦，此刻短眉一皱，心道：“又是谁，真烦。”他缓缓走到晕倒的两人身前，看了一眼，不打算理会，转身离去。 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猛然间短眉一轩，转眼看着桃雨娇，但见他嘴角鲜血鲜艳至极。 “舞神血菇？”金蟾子心下大凛。 毒学是他的爱好，而“舞神血菇”又是世间至幻奇毒，颇具研究价值。他见到桃雨娇身上的毒，犹似酒鬼见到老窖佳酿一般，双目精光熠熠，霎时来了兴趣。 他右手倏然伸出，搭上了桃雨娇手腕。但闻她脉象时断时续，若即若离；时微时猛，时弱时强，他更加欲罢不能。他在原地仔细思索良久，方才对旁边侍立的小道童道：“赶快将她抬进去。” “是。”小道童单掌竖胸，道：“那这人呢？” “潋滟？他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金蟾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潋滟，顿时认了出来。他略微思索，道：“将他一起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