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面埋伏(1)
潋滟情知足下危机未除,先逃得性命要紧,日后再问个明白,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龙剑生那边,你们怎么交代?” 武青烟道:“你放心吧,我爹爹也是老江湖了。我回去之后,爹爹跟他虚与委蛇,敷衍他一下也就是了。黑水魔窟和他青龙会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半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说完,伸手在腋下一扶,潋滟凌空飞起,稳稳地落到了船上。潋滟心中暗暗佩服她功夫了得。她从木桩上取下缰绳,扔在水里,使劲一推,轻舟缓缓移向江中,湖面上顿时漾出了圈圈涟漪。 武青烟朗声道:“公子保重!江湖险恶,公子一定多加小心。”潋滟站在轻舟之上,岸边那个苗条倩影沐浴在银辉之中,他拱手一揖,道:“今日姑娘以及令尊大人的救命之恩,日后结草衔环,必当图报!” 潋滟言毕转身,双手执桨,划动轻舟,迅速往江心驶去。天池湖面清冷的湖风灌满了他长可及地的雪白大袖,犹似吃满了风的风帆,鼓荡飘扬!月如银盘,繁星满天,一叶孤舟载着一名手持竹篙的白衣公子,在蓝琥珀般平静的湖面上留下一道箭也似的波纹。巨大的银月冰镜高悬头顶,舟上白衣公子亡命逃亡,仿佛身在天涯海角。 潋滟将船划到彼岸,拣小路投玄武城而来。他怕被龙剑生赶来抓住而遭杀身之祸,专拣荆棘丛生的幽谧小路而行,身上白衣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他却顾不得这些,时不时地后望,感觉仿佛龙剑生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 天空略微显出些许鱼肚般的白色,潋滟终于来到了玄武城。只见城门之外熙熙攘攘,许多百姓肩挑背担,进城赶集。他站在城门外望着如鲫行人呆立半晌,进了城,找到一家客栈匆匆吃过早饭,暗忖到了玄武城并不见得就安全,虽然这里是黑水魔窟的势力范围,但是黑水魔窟自己并不熟悉,武氏父女未必见得就一定是好人。这么长的日子以来,他被龙剑生算计,一直蒙在鼓里,此刻看谁都像是坏人。因此,他决定离开玄武县,继续北上。他寻思:“如果我是龙剑生,料定自己必定往南逃命。mama的吻,我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逃往我更加陌生的极北冰川。” 买了一匹黑马,潋滟策马扬鞭,往北方一路狂奔而去。青龙会人多势众,说不定会有分舵往北方追来,因此往北奔了一阵,他折返往西,一来二去便在旷野中迷了路。他慌不择路,跑了数天进入山区,只见四处不再是一望无垠的旷野平坝,而是逼人而来的山崖和巨石。 自从那日从黑水魔窟逃离出来之后,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口气奔了数百里,早已经累得人困马乏,又饿又渴。只见胯下黑马越跑越慢,他却不敢驻足。须知龙剑生往南追去遍寻不到,必定去而复回,往北追来,而且青龙会人多势众,必定兵分几路,自己唯有不停奔跑,方能逃得性命。 突然间,只听得胯下黑马一阵悲嘶,山谷鸣响。黑马人立而起,随后倒在地上。 潋滟摔下马背,直摔得眼冒金星。良久,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看,那黑马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竟自死了。 失了坐骑之后,潋滟终于筋疲力尽,倒在山谷旷野之中。只见四面山谷寸草不生,阴风阵阵,他头昏脑胀,全身虚脱,顿时晕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潋滟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栈之中。他挣扎坐起,全身疼痛,没有丝毫力气。 门呀地一声开了,潋滟转过头,大惊。只见进来了个女子,手端托盘,却是那日在王城柳堤河畔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七天七夜了。要不是大夫说你生命无碍,我还真的以为你小子就这么死了呢!”边说,她边从托盘里盛了一碗粥,端到了潋滟床前,道:“来,吃饭。” 潋滟挣扎了两下,随即又躺倒在床上。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勺了一勺粥,往潋滟嘴里送去。 潋滟斜眼看着红衣女子,只听她道:“快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了口,红衣女子温柔地将粥送进了他嘴里。潋滟一边吃,一边死死地盯着她,鼻息里传来她身上散发的幽香。潋滟从小无父无母,由义父虎王孙养大。虎王孙性格粗犷,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般喂过他吃饭,这般照顾过他。是以一时间,他不由得痴了,感觉这是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心中对这红衣女子也好感倍增。 窗外日光透过窗棂,泻落在客房各个角落。潋滟大病之后,精神有些恍惚,只感觉日光涂抹在红衣女子脸上,泛着乳白色的光晕。她粉脸桃腮,肌肤白里透红,美轮美奂。 那女子看潋滟这般痴痴傻傻地看着她,柳眉微蹙,道:“你快吃吧,看什么看?你生病了,多吃点好得快!” 潋滟眼睛一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红衣女子将粥喂完,将碗勺收拾在托盘里。潋滟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红衣女子在屋中央圆桌旁坐了下来,手中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桃花糕,张开樱唇咬了一小口,道:“玄武城朝霞客栈。” 潋滟顿时想起,深山之中,为了逃避龙剑生追杀,跑得筋疲力尽,坐骑口吐白沫,倒地而亡,大惊!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龙剑生呢,有没有追来?” 红衣女子笑了笑,冷冷地道:“我巴不得他追来,一刀杀了,倒也干净。”潋滟心中冷笑,心想你好大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自负之人能力必定大,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便问道:“敢问姑娘贵姓芳名?相救之恩,日后定当图报。”红衣女子转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少在这儿套近乎,安心养你的病吧。”言毕,端着托盘正准备出去。 突然听到屋上房瓦有些轻微响动。红衣女子大凛,叱道:“谁!?”放下托盘,动若脱兔,从后窗一跃而出,犹如飞雀般跃上屋顶。屋顶青瓦上,一条黑色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红衣女子聆风辩声,在玄武城鳞次栉比的屋舍瓦顶之上兔起鹘落,几个起落就飞掠到了来人身前,背身相对,身上红裳无风自动,道:“何来鼠辈,在此装神弄鬼?” 屋瓦上黑衣人随即拜倒,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指张开呈火焰之状,道:“青龙会总舵主龙剑生座下房星光辉使何梭飞,参见圣教朱雀使徒。” 拜火教二十八星宿分归四象使徒管辖,其中青龙七星角、亢、氐、房、心、尾、箕由青龙使徒龙剑生统管。青龙使徒负责中原五大州教徒的组织,龙剑生便整合青龙七星成立青龙会,负责管理拜火教数千万教徒。龙剑生原本就是组织使徒,精于教徒管控。也正因为此,整个拜火教组织结构中,也只有青龙七星清一色,管理也最为严谨。青龙会也在龙剑生呕心沥血,励精图治之下,一步步发展壮大,成为拜火教重要分支之一。 红衣女子面前的这个紫唇大耳的黑衣男子,正是青龙会七星之一,房星光辉使者何梭飞。这厮擅长巴结,是龙剑生脚下的一条走狗。红衣女子略微有些惊讶,微微转身,侧面相对,眼望远处,眼角瞥了瞥黑衣人,淡淡地道:“原来是星光使者。既然知道本座,为何还在此鬼鬼祟祟?” 何梭飞站起身来,道:“前日,我青龙会叛徒逃脱,总舵主下令将其捉拿。今日,我奉了总舵主他老人家之命在此搜查。” 红衣女子目光冷冷,道:“你们青龙会会有什么叛徒千里迢迢跑到这玄武县来?”何梭飞道:“这个,我们青龙会耳目遍布天下,总舵主他老人家下令,自有他的道理。” 红衣女子满脸的鄙夷之色,她转过身来,道:“井底之蛙!回去告诉龙剑生,这里没有什么叛徒,叫他别找了。如果再来sao扰,小心我不客气!”言毕,修长的手掌掌畔微微有桃花飞舞盘旋。
何梭飞大惊失色,情知‘花舞剑影’是朱雀使徒家传绝技,自己可万万不是敌手。反正自己任务已然完成,此刻但求全身而退。 他见朱雀使徒深蓝瞳仁深邃凶叱,银白色波光盈盈抖动,道:“朱雀前辈,您老人家贵为我拜火教‘四象使徒’之一,和我们总舵主他老人家齐名,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平日里总舵主他老人家时常跟我们提起您的英雄事迹,都说您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应该尊重的前辈。因此对于您老人家,我们素来敬仰。” 何梭飞左一个“老人家”,右一个“老人家”,既拍了朱雀使徒马屁,又暗暗指出,你贵为朱雀使徒,不能自降身份,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为敌。 红衣女子果然收回了手掌上盘旋的桃花,道:“你不配跟我说话,降低了我的身份。我今日暂且饶恕你惊扰之罪,滚回去告诉龙剑生,别再费心思了,‘涤龙珠’没有他的份,叫他不要痴心妄想。滚!”言毕大袖一拂,刹那间何梭飞瞳孔之中映出了漫天飘落的粉红色桃花,紧接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贴面发烫,如同刀割。 何梭飞如同吃了一记重拳,眼冒金星,霎时凌空飞起,摔在屋檐边缘,滚落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跌得七荤八素!随即一口黑紫色血箭从口中喷射而出。 屋顶飞檐落下两块黑瓦,摔在倒地的何梭飞面前,碎片横飞。 何梭飞随即翻身爬起,只感觉胸口气血翻滚,站立不稳,不由得单膝跪地,低头手捂胸口。 红衣女子冷笑道:“鼠目寸光的东西!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青龙会,也不是只有龙剑生才是当世高人。今日本座就给你一个小小教训,还不快滚!” 何梭飞抬起头,看着朱雀使徒,情知自己和她相差太远,再纠缠下去,小命不保。连忙起身,微微拱手,落荒而逃,消失在街角。 清风徐徐,红衣女子站在屋顶,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直如降落凡间的九天仙女,腰带上的雀鸟纹章在月华清光的映照下,金光灿灿。 突然她想起了一事,柳眉猛然一轩,大为凛骇!心中涌出了四字:调虎离山。 ※※※ 红衣女子跃出窗外之后,潋滟只听屋门“咿呀”一声被风吹开。随后雪光寒芒一闪,脖间一凉,三尺青锋已然架到了脖颈上。 他抬头一看,只见室内站立一人,一身黑袍,目光游离,眼神迷蒙,手持一把剑光荡漾的青锋长剑,抵住他的喉头,正是青龙会氐星光辉使苟浩烟。 潋滟此刻尚在重病之中,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他在此处,龙剑生自然不远。潋滟大骇!苟浩烟面对潋滟惊恐清亮的瞳仁,目光望向他处,道:“兄弟,我奉总舵主之命来请你回去,对不住了。”言毕,将潋滟往肩上一扛,迅速出门。 他离开客栈,往南城门奔去。出了南城门,跑了一阵,折返向西,沿着荆棘丛生的小路一阵疾奔。 奔了一阵,远处隐隐出现了一点星火,苟浩烟随即往星火处奔去。到了近处,却原来是一座废弃古庙。 苟浩烟冲进古庙,将潋滟扔在地上,躬身道:“总舵主果然妙计,何梭飞将那女人引开之后,我到客栈简直是手到擒来!” 地上燃烧着火堆,旁边站着一人,油头粉面,赫然正是青龙会副总舵主东方旭。他看了看地上的潋滟,道:“好的,知道了,你退下吧。” 苟浩烟灰蒙蒙的眼神闪烁不定,躬身道:“是。”他向后门处看了一眼,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