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董仲舒
隔壁传来的声音尖细而刻薄,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现在卫家和霍家闹了起来,看陛下的样子还是想要保住卫家啊。” 流苏拿眼睛看看霍去病,以气声问:“这是。”霍去病抬起左手止住她发声,再轻轻摇头,继续吃东西。 他并没有习惯性抬右手,流苏很清楚霍去病的点点滴滴小细节,他不是一个左撇子,他习惯的是抬右手。流苏忽然紧张起来。 她突然走到他跟前,在他身上上下左右拍拍,霍去病疑惑的看着她,却没动。流苏低声道:“你没有受伤?” 霍去病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默默的伸出自己的右手,模样可爱极了。 流苏看着面前血痕一道道的手,翻了个白眼.虎口都裂了还忍着,这小子真是不怕疼啊。 她想要说话,霍去病却突然再一次朝她摇头,那边人又说话了:“狗咬狗一嘴毛,都是下贱的私生子罢了,陛下总要看着太子的面子,对卫家偏颇一点,骠骑嘛,就是养着玩的,现在有了庄鹰,陛下就不需要骠骑了。” 流苏大怒:你家能养个孩子玩能养成这样啊。 霍去病神色如常,并不说话,拉拉流苏继续吃饭。流苏想要冲去隔壁找人算帐,霍去病不让,伸手大力拉着她,流苏挣不过他,气急大喊:“霍。”霍去病赶紧伸手捂住她嘴,凑近她低声道:“这是陛下近臣,大儒董仲舒,殿下不要开罪他,否则后患无穷。” 流苏更加大怒,明明是他刻薄无礼,还叫我不要开罪他,霍去病怎么如此胆小? 她一着急动气就双手乱挣起来,奈何霍去病一只手就搞定了她两只手,最后她干脆张口直接要咬霍去病捂着她的右手。 可是还没咬下她想起霍去病的手已经受了伤,又忍不下心来真咬。 她只能默默地安静下来。 霍去病见她冷静下来,慢慢松了手,不再多说,继续吃东西。 流苏却什么都吃不下,隔壁几人似乎聊得很欢乐,接着又说了不少,大约是说霍去病如今失了陛下宠爱,跟庄鹰置气,闲在家里跟个丧家之犬一样。 流苏哭笑不得,霍去病要是真成了丧家之犬,匈奴人打进来,你们日子可就没这么逍遥了。 她忍不住抬眼看看霍去病,霍去病正在低头吃东西,好像没有注意一样。 她知道霍去病在意,那日在平阳县,田千秋说话的时候,霍去病就很在意,他并不是完美到了无欲无求,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有血有rou的人。 任何一个人被人这样侮辱都会伤心难过的。 霍去病送了流苏回去,他想要杀人,他不能杀人,那些闲言碎语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还年轻,他其实并不如同他表现的那般宠辱不惊,那般虚怀若谷。 他望着流苏紧张而担忧的面容,他比任何一刻都要迷恋人世。 他走进骠骑府大门,门童低声回报,玲珑坊有位姑娘送了几坛酒来,说是送给骠骑。霍去病闻言展眉笑了笑,道:“既如此,命人从库房里也选几样东西送去,算做回礼。” 家童奇怪于他的反应,霍去病从来不肯同人这样交往,当初夜郎来的那个小公主他都置若罔闻,后来还让东方大人给骗回了夜郎。 如今怎么对这个乐坊的歌女如此上心?收了人家东西不算,竟然还让人回礼? 见人愣在那里,霍去病再一次开口:“照我说的去办,不要耽搁。” 家童不敢再迟疑,匆匆找人去了库房,选了几样精致的漆器送去玲珑坊。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骠骑府里的家仆都在不停的往返玲珑坊与骠骑府之间,闲的发慌的骠骑将军似乎迷上了这种游戏。 玲珑坊那个美丽的紫衣女子真姬姑娘送来精致而简单的礼物,骠骑府上送去贵重的回礼,然后再重来。 真姬姑娘酿酒,可惜骠骑不善饮,美酒就都让人偷偷送到了大将军府上,最后都让庄鹰那熊孩子偷喝掉了。 而外界都以为骠骑将那美酒珍藏起来,要等到同真姬姑娘大婚再喝? 这些荒唐而美好的流言骠骑并没有在意,他依旧同美丽的真姬来回传递信物的游戏,他感激于真姬的善解人意,真姬仰慕他的风采,两人渐渐成为知己,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 霍去病发誓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流苏的新家很快就折腾好了,刘彻赐了她童仆二百,金银无数。 加上非乐帮她训练的人。她家里如护卫的人都快赶上卫青的大将军幕府了。 只是人家大将军幕府的人都是卫青帐下的属官,拿着朝堂的钱,而她手下的人都是宾客,花的是她自己的钱。 好在她钱多,钱不够了还能找刘健借。 那些新招收的护卫里面有很多的人都是会些武功的,尤其是,这些人和非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这可以说的奇怪的气场,这个心思单纯大大方方的小姑娘,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特质,能够吸引那些义薄云天的豪侠。 这一次的乔迁办的轰轰烈烈。刘彻亲自派人来道贺,接着就是大大小小的达官贵人都赶来送礼。贺礼是不少,就是来送礼的人流苏没怎么认清楚,都是一些王室的人,也有一些是宫中的。 庄鹰也送来了一份大礼。是个漂亮的熏炉。流苏起初看道的时候以为这家伙送了一株铜铸的牡丹,他还说着个是他从陛下那里要来的。 流苏看着他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十分欠揍的样子,很想把他丢出去。 但是最让人苦笑不得的不是这个,而是,这次来往的一堆人里面没有霍去病,这是什么个情况,难道说这汉代人送礼都是不熟的人送?熟的人连个鹅毛都没有! 其实流苏一直都想要看看霍去病要是送人礼会送什么,这一次,前后这么好几天,赵恪和非乐一直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乱晃,这人自己竟然没有了影子。 流苏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妙! 刘建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笑,嘻嘻的道:“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流苏也不和他多扯什么,什么你说的是谁,谁在想他什么的,简直幼稚。
刘建一扬自己的广袖,靠在门上说:“他名声不好,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应该,他大概最近几个月都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流苏目瞪口呆:“名声不好?” 刘建觉得自己用词不当:“也不是,这么说吧,你是梁王的外孙女,梁王的功绩和英名是天下人皆知的,你母亲当年也是很有名气的女子,虽然你父亲,你一直没有说,但是应该也是个人物。你的出身和他差太多了,霍去病从来都不会搀和这些事情,他家世不好,没有名门子弟愿意与他结交。” “他,他官当的不是挺大的吗?”流苏皱眉。 刘建道:“这不一样,你看,那个李之荫,他还不是官,京城里面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得他喜欢,那是比有陛下亲自教育还高兴。” 流苏目光灼灼的看着刘建的嘴巴看了好久:“什么狗屁的家族。” 刘建讶然失笑:“那也没办法,这个连陛下也没有办法。” 他茫然的看着院子里新载的花,某种意义上说,霍去病这个将军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十分的不耻的。虽然一直有人说英雄不问出处。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是怎么都不会被人平等的对待的,如果霍去病现在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如果他是个读书人,或许会好一点,这个世界会说话的是读书人,掌握着舆论的也大多是读书人。 挑剔别人的出身以满足自己的虚荣是人类的本性。 流苏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她所生活的时代,对一个人的看法虽然会和他的家庭挂钩,但是绝对没有达到这样丧心病狂的地步。 她视若珍宝的东西,竟然在别人的眼里这样的一文不值,甚至避如蛇蝎。 这是怎么样的笑话! 没有人能够改变所有人的价值观,霍去病千百年后的名声并不怎么好,甚至有人胡说八道他的富贵是和汉武帝上床换来的。 流苏默默想着那天晚上听到的话,董仲舒,那就拿你开刀好了。 她绝对不能永远做一个胆小怯弱好脾气的翁主,霍去病做不出来的事情,她是能做出来的。 她传来太明:“去,命人将董仲舒老底给我查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许疏漏。” 太明见她面色决绝冷漠,不敢同她玩笑奚落,只沉声回禀:“董大人是陛下近臣,早年曾在毓秀山庄求学,与李之荫公子有些交情。” 流苏转头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会知道这些?” 太明笑笑:“董大人对骠骑将军颇有微词,我并不喜欢他。”故而当作仇敌,知己知彼。 流苏失笑的看着他:“你似乎,对骠骑有些偏爱。” 太明有些腼腆的笑笑,低声道:“骠骑心善,我自然喜欢他。” 流苏想不到刻薄得吓人的太明会喜欢霍去病,还是因为霍去病心善,惊喜之余让他带人再去查董仲舒。 若是牵扯到李之荫,那便是牵一发动全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