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琉璃的星月（百二十四）
日月交替时分，莉莉丝娜遇到了出世以来的第一个抉择。 身体意外地得到了不充分的休息，作战能力有所恢复，夏尔的魔力储备极为充足，能构成威胁的只有一个圣徒——趁此良机将此地的人类勇者们一举消灭。 第七天看上去绰绰有余，而且其能力还是无从判定，而其他人的伤势似乎也在睡梦中好转——应该在他们形成包围之前果断撤退。 两个都貌似正确又错误的选项，让她一时间难做取舍。 “哎？今天的客人好多呢，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好叫jiejie我一尽地主之谊？” ——!!！ 莉莉丝娜悚然大惊，然后严厉地斥责自己的疏忽，竟然—— 被人接近至不足十米远都毫无察觉！ “这不是亲爱的玛蒙吗？原本还想在新年之际给你一个惊喜，想不到你准备的礼物更加盛大。真是难为你一面看家一面还这样费心了。” 蹲在貌似昏厥的魔女身边，成熟的女性却像小女孩一样用手指触碰着原罪魔王光滑的脸蛋，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兼具东方精致柔美和西方立体之美的脸上，眯起的双眼和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永不退却，柔顺的长发巧妙地收纳在小巧玲珑、以漂亮羽毛作为点缀的礼帽之中，维多利亚风格的服饰随处可见蕾丝、细纱和荷叶边，但经过裁修后又很便于行动，华贵与实用的完美结合与符合黄金比例的模特身材堪称绝配。 最令人心生敬畏的是女性落落大方的贵族气质，与月夜的公主不相上下，而又多出一份成熟的韵致。 还有，让莉莉丝娜产生抗拒、令影兽夏尔畏惧不已的威慑力。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小路西法实在于心不忍，我们就提前回来了。玛蒙也真是坏心眼，搞了一场大派对也不邀请jiejie，现在人家很伤心，到底用什么能抚平心中的哀痛呢。” 说着，灵敏的双手不老实地活动起来，把无力反抗的魔女当做一顿美餐。 放弃似的睁开眼，玛蒙表示了投降。 “大姐，我错了！我辜负了小路西法和您的嘱托，没能守好我们的家。” 还有呢？——催促的视线让玛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喉。 “事到临头也没有向你们求援，而是自作主张地独自迎战，结果就变成了这幅惨样。” “态度还算诚恳，惩罚稍后再说，小路西法就要到了，你就尽管想她求情吧。” 妩媚的笑颜，在玛蒙的眸中等同于死刑的宣判书。 大大方方的交谈自然逃不出莉莉丝娜的耳朵。 路西法？！ 光是提及，就令血族公主心神不宁的名字。 根本没有怀疑的必要，那股逼近的气息不会有假。 而且，不止一个！ 太阳的头顶越过了地平线，心驰神往的感觉诱导着人们的注意力。 在光芒万丈的源头，两位少女身披晨曦而来。 说少女有些夸大，称之为幼女似乎更为合适。只不过，那张楚楚可怜、天生丽质的脸庞上找不到任何的稚嫩和柔弱，而是阳光也无法融化的冰霜。湛蓝如青空的洋装，与晨光争辉的橘红色头发，又绝妙地调和了冷漠的气质。 就算说她是由这美丽的拂晓中诞生的精灵，也会有人相信吧。 和她并肩的少女没有因为同伴而黯然失色。 标致的脸上挂着不高兴的表情，火红的短发和充满青春活力的矫健肢体尤为引人注目，配合学院风的针织毛衫、洁白衬衣和花格短裙，让她看上去就像刚刚和艰涩的课程搏斗完的学生，好胜加好斗的眼神自夸着没什么能让其屈服。 只需一眼，莉莉丝娜就认出了这名少女的真身—— 七原罪之一，有着“神之敌”、“天之反叛者”别称的魔王——愤怒的撒旦。 而继续若无其事地欺负着玛蒙的女性，和资料上的图文也更加生动——代表暴食原罪的别西卜。 据说，这两名魔王深居简出、在内界并不出名的原因，是因为她们作为左右手与奉理派的统帅形影不离。 那么，那个小女孩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夏尔，走！” 莉莉丝娜下定决心，化作黑色的疾光。 那是祖父都要亲自叮嘱需要戒备的对手，或许准备完全、掌握着夜之国的自己足以与之争锋，但如今只有忍气吞声地退走。 她很清楚何时应该奋战、何时应该饮恨。 然而—— “主人刚刚归来，美丽的访客不妨喝杯茶再走。” 地狱的魔王还没有宽容到放纵不速之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别西卜的身影倏忽不见。 能看到的，只有疾驰的黑，和追逐的金。 早有准备的金色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黑色，相互排斥的光纠缠在一起，又一触即分。 黑中多了另一种颜色的幻影急速穿梭，和等待已久的巨大影子融为一体，潜入了地下。 被不断升起的朝阳驱逐着，影子发出悲鸣般的叫声，以紧贴地面的落败姿态，以飞驰列车的速度，仓惶逃逸。 那过程实在太快，几乎在眨眼间完成，在大脑反应到追击战开始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原来是纯种的血族，怪不得拥有这种程度的高速。” 金色的神力收殓，重新现身的别西卜闻了闻指尖上的血液——这也是败退的黑多出另一种色彩的原因——不变的浅笑似乎加深了。 “好久没遇上能在这方面和自己一较高下的对手了，只可惜……” “大姐，小路西法说不要再追了。” 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的魔王转身走向两位同伴，手上对人类等同于剧毒的血液也惧怕地狱之主的威名，蒸发殆尽。 “就知道你不会同意赶尽杀绝，我干脆直接送客了。” 宠溺地摸着首领的头发，别西卜一副“真难你没办法”的样子。 以魔王之名著称于内界的小女孩不介意部下逾越的举动，沉默的她拿着笔快速地写着什么。 如今发现，路西法抱着一本和她体格毫不搭配的厚重古书，她就是翻开饰以奇异雕文的封面，在发黄的羊皮纸上书写着—— “这样就可以了。” “我看一点都不可以！” 粗暴发言的是刚刚阻止别西卜的撒旦，愤怒的美少女一副“这事没完”的凶相，绯红的发丝微微扬起，如同一座生人勿近的火山。 “那个女的明显就是来找茬的，被人打了就要十倍奉还，否则我们奉理派还不知道怎么被别人小瞧呢！” “可是，少女已经失败了，又没有出现死伤，就不用……” 夺去女孩手中的笔，撒旦以接近咆哮的声音教训起来： “这不是损失和死伤的问题，小路西法，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不能退让的原则，那就是颜面，也就是尊严……” 就在愤怒的魔王义正辞严地灌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时候，虚弱的犹大冷哼一声： “没有伤亡？去统计一下巴黎的人口吧——！” 咽喉被按住了，温润的手指却犹如毒蛇的尖牙，别西卜以慰问伤患的姿态，靠近了犹大冷厉的脸。 “不要继续了哦，第五天。你也不想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不幸地重伤而死吧？” 对这个女魔头心狠手辣和栽赃嫁祸本事一清二楚的圣徒闭上了嘴，因为他本身也是这种人。 幸好，说的正起劲的撒旦和以冷漠的表情、微微鼓起的面颊做抗议的路西法，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剑拔弩张。而同为圣徒的约翰，正在一个人发怔呢。 “打扰一下，尊贵的小姐，可不可以让我和这位大人单独谈谈？” “轻便，神父。” 别西卜笑吟吟地离开，犹大的视线中出现一张苍老的脸。 “早安，尊敬的审判长大人，我是——” “叛教的异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耸了耸肩，撒姆承认了污名，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叛教，但古板的异端审判所可不会听任何辩解。 从滋润身心的睡梦中醒来的索菲亚，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男人的接触，也不知道是为哪一个担心，她急不可耐地拖着伤势勉力靠近。 圣徒轻轻抬起的手势，停下了她的步履蹒跚，却止不住她的忧虑重重。 止住了忠实的部下，犹大转向死不足惜的罪人。 “你说你能立即治好我的伤势。” 不似提问，更像审讯。 “是的，阁下。我想，对于那位逃走的月夜公主，您一定欲杀之而后快吧。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圣主仁慈，将圣杯中的奇迹分给了我。” “……说出要求。” 这个熟悉教会内部的恶棍还不会天真到以为卖个人情，就能抵消自己的罪孽。 “我不会要求撤销对我的通缉，那和审判所和您的原则相背。不过，希望您能在十天之内不要对我和我的同伴出手。”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永远不允许索菲亚加入到追杀我的行动中。” ！？ 神父的严肃和裁决者的动摇都没有逃过犹大的眼镜，他逼视着敢于和自己谈条件的异端： “她是你的什么人？” 直觉告诉撒姆，自己没有说谎的余地。 “索菲亚……是我的女儿。” 冲击性的事实没有触动犹大的神经，而是让对部下身世一知半解的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猎杀异端，远比骨rou亲情吸引教会的猎犬。 他犹豫再三，虽然和莉莉丝娜比较起来，撒姆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但答应要求似乎有违身为审判长的自己的行事风格，可细想起来作为权宜之计也未尝不可…… “好，我答应了。” 代替欲言又止的他回答的，是赶过来的另一位圣徒。 “尊敬的神父，快救救我可怜的兄弟吧。” “约翰，你……” 责骂的话，被总是一副睡不醒样子的脸罕见出现的神情打断了。 “你的伤这么重，我都不忍看下去了。无论如何，治伤要紧。而且我看这位慈祥的神父不像坏人，深藏的虔诚之心是很多主教都比不上的……” 像是被这些无邪的话感染了，迎着神父询问的眼神，犹大艰涩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