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琉璃的星月（百二十）
对于递来的满是铜臭味的橄榄枝—— “你觉得，对于和人类完全断绝的我们来说，你手中庞大的数字，有意义吗？” 莉莉丝娜立刻、委婉地拒绝了。 “别说的这么绝对嘛。钱，可是很不错的东西呢。” 不死心的玛蒙开始口若悬河地推销自己的理念： “即使人类再怎么呼吁‘钱不是万能的’、‘钱是买不来幸福的’，也不能改变我们离不开货币的现状。” “发动战争需要钱，维护和平更需要钱。国与国交涉的本质是钱的问题，人和人交往看重的也大多数是钱。从政府的运行，到家庭的经营，靠的都是钱的运用。如果说世界的转动有着原动力，那钱财必定是不可或缺的一项。” “人类追求财富，同时又被财富不断地鞭策着。所以从古至今，交易、贿赂、收买，就是人类无法拒绝的，它是深深根植于人性的原罪。不要和我提什么总会有钱买不了的东西，那只是价格不够高。我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心在天文数字的巨款面前是多么地脆弱。” “我爱财如命，因为钱能保命，更能买命。就像刚才，巴黎城内所有政要的逃命渠道，都被我用钱买通了。” 魔女得意洋洋地赞颂着自己的神明，用估价的目光环视着四周： “如果我有足够的钱，我就能够买下殿下您连同这个庞大的结界，可惜两者中任何一个的身价也是我付不起的。” 看来自己还应该再接再厉啊——玛蒙懊恼地摇摇头。 “您看，只要您退出巴黎城，我就能给您很多的钱。多到您可以买下人类对你们月夜传说的警惕，多到让您的族人不再担惊受怕、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可以效仿您的母亲，缔造一个伟大的帝国，而您只需要在幕后cao控，相信人类的政府也不会自找麻烦。” 似乎听到了有趣的提议，血族公主哑然失笑。 “你就不怕重演当年的大战？”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能把最妥善地处理现在。要知道，比起消耗神力将城里的所有人转移避难，我宁愿直接把钱打进您的账户。” “衡量万事万物的天平吗，的确是非常便利的神力。” 莉莉丝娜知道自己的能力，玛蒙一点都不惊讶，比起行事隐秘的月夜传说，奉理派和七原罪的情况简直是一目了然。 “在安排好一切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这半世纪前的遗迹……” 感慨着覆盖巨大都市的魔法工程，玛蒙的笑容变得苦涩。 “结论就是，连破坏它的一小部分都做不到，整个结界是浑然一体的造物，甚至达到了半生物的地步。它有自我防卫的意识，从任何一个点攻击，它都会从别处调集魔力进行防卫。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全方位的强攻，可是照这种面积——” 玛蒙在空中夸张地画了一圈： “就算是请来所有的战役大魔导，也未必奏效。” “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莉莉丝娜的嘴角高高翘起，比起对自己的奉承，她更为伟大的母亲骄傲。 “走投无路就是形容这种情况的吧，您倒是说说，我除了九死一生地和您谈判，还有其它办法吗？” “至少，你还有站在这里的勇气。” 胜利者向失败者举起了裁决之手。 “作为赞赏，我会让你死得毫无痛苦。” “别以为可以用神力逃走，你能来到这里，是我故意网开一面的。” 凝聚的魔力，堵死了最后的退路。 “失败了啊……也罢，也不是没有预料，毕竟我的对手睿智如您。” 不怎么沮丧的魔女，有种莉莉丝娜看不透的洒脱。 “你还有什么底牌？” “您高看我了。” “不害怕吗？” “不过是一笔生意没谈成，在这方面我可是身经百战。” “生意没谈成只是损失钱财，这次没成功可是丧命。” “没多大区别，毕竟我是爱财如命的魔女。” “那么，回到属于你的地狱吧。” 致命一击，箭在弦上。 “嗯，死在您的结界之中，也算是不错的退场啊。” 不知为什么，莉莉丝娜总觉得那个“您的”异常刺耳。 她决定在玛蒙临死之前纠正这个错误。 “这片净土，永远属于我的母亲——莉莉丝娅。” “哦，真是失礼了。如此说来，您虽然不打算将结界变卖，但仍坚持它属于它的设计者、制造者——您的母亲，以作缅怀？” “那是……自……然……？” 虽然有些奇怪对方近乎询问的口吻，莉莉丝娜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但一副阴谋得逞的笑脸，让她的话断断续续。 “那就行了！” 玛蒙志得意满，蓄势待发的神力席卷而出，将周围恶意的魔素一扫而尽。 “原罪神力贪欲！” 耀眼的金光在胸前凝聚成形，黄金之器物终于现身—— “衡量万事万物的天平！” 不妙！太危险了！ 体内的警报器轰鸣作响，催促着莉莉丝娜赶快阻止不明所以的行为。 一向谋而后定的公主没有轻举妄动，思绪飞速运转，试图弄清楚对方的意图。 “知道吗，公主殿下，人类是一种喜欢自寻苦恼的生物。” 将满载神力的器具双手托起，成竹在胸的玛蒙似乎在给冥思苦想的对手一些提示。 “我们总把一件简单地事情复杂化。明明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也要强行解析为几个部分。” 自嘲而自得的话，吸引了莉莉丝娜的所有注意力。 “比如说您刚刚放弃的所有权，就分为占有权、使用权、收益权、处分权，虽然您现在实际行使着前三种权益，却因为主张所有权在她人而将处分权变成了无主之物。” 从容的魔性之貌，失去了冷静与鲜活。 “我的钱无法买下结界的所有权，不仅是因为太过昂贵，更是在于所有人的强硬主张。但如果换做无人认领的处分权，我的财产还勉强够用。” 天平的一端，虚幻的物体渐渐成型，那是比漆黑的海洋更为深邃的东西，犹如将无底的深渊压缩为手心大小的一点。 莉莉丝娜感到难以抑制的心悸，她惊恐地感觉到，始终在自己手中的结界核心的一部分，被强行地分离了。 “！！！” 终于反应过来的莉莉丝娜将惶恐感和挫败感用力甩开，双手同时伸向即将诞生的魔境又一位主人。 能行，赶得上！ 虽然全身流动着神力，但玛蒙把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了高负荷运载的黄金天平，她抵挡不住“夜之国”的全力一击！ 夜之女王确认最终胜利的刹那—— “吼——————！” 雄壮宏大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响彻千里。 比咆哮更快的是龙形的闪光，光耀天地、摄人心魄。 并非从天而降，而是由下方破海而出、一飞冲天。 凶恶的巨龙强行中断了莉莉丝娜的攻击，以夺去她双手的残忍方式。 “————！” 即使血族的体质也无法抵御侵袭身心的震惊和痛苦，更何况奉圣派的神力本身就与一切邪异的血脉相互克制。 今天、也是今生，月夜的公主第一次发出了凄厉的悲鸣。 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腾飞的巨龙颓然而下，坠落到玛蒙和莉莉丝娜的中间，狰狞的龙首现出它的真实面目。 “哎呀，亏你潜藏了那么久，这么一次就完了？真是不中用的男人。” 心中叨念着自己真是被那个好色的损友带坏了，魔女愉快地、挑逗地调侃着恩人。 可惜她找错了对象—— 意犹未尽地闪烁着凶戾之光的巨型剪刀，破破烂烂几乎不成人形的人形猎犬。 几乎被遗忘的圣徒，再次告诉世上的异端们，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锋利的牙齿就不会停下。 “做好……自己的事……魔女！” 玛蒙轻笑着耸了耸肩，继续天平上的“强买强卖”。 莉莉丝娜终于痛彻地、切身地明白了犹大为什么被称作“教会的狂犬”。 那个伏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身体，竟然在强腐蚀性的黑影中潜伏到了现在，为的就是不失时机地反咬一口。 即使到了现在，那双冷酷的双眼仍紧盯着自己，寻找下一个撕咬的部位。 住手！别用那种眼睛盯着我！ 高贵的血族几乎陷入了和以往猎物相同的恐慌。 可是，为什么？在绝对无法感知外界的黑色深海中，他能够锁定我的位置？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必须马上打断那个魔女！ 就在莉莉丝娜凭借钢铁的意志强迫自己冷静的时候，玛蒙的如同读心的解释再次令她心乱如麻。 “殿下，还记得那位裁决者小姐不要命的进攻吗？那可不是鲁莽或者不屈，她是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只有裁决者才能辨识的记号。所以呢，在第五天的眼中，您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 这些都是你们设计好的？！——莉莉丝娜的表情如此质问着。 “怎么可能？我们和奉圣派的关系还没好到通力合作的程度。那位修女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单纯地相信她的审判长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而我，既没有什么战前计划，也不知道身陷囹圄的圣徒能不能及时出手。虽然一边在交谈中诱导出您的破绽，一边替第五天吸引您的注意力，的确是我故意为之。” 玛蒙歪着头，笑得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说到底，一切都是赌局。太好了，我的赌运、或者说财运，一向不错。” 随着支付的完成，胜利的钥匙已经落在了魔女的手中。 发抖的手，不是出于对胜利的喜悦，而是出于破财的苦闷。 贪欲的魔王，终于露出了和她名号相称的恐怖面孔。 “啊啊，真是糟透了。知道吗，殿下，您成功让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在顷刻间沦为了穷光蛋！” “不过嘛——” 手掌猛地发力，有形无质之物霎时粉碎。 “能看到高贵公主的悲情演出，也算物有所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