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嗜命的御座（六）
自从登星翼楼的一场大战后，她经过抢救，终于保全了性命，但经历了巨大打击的她内外交瘁，一直没有苏醒过来，柳寒蝉便求助于琴未挽，将她安排在这京师中条件最好的医院进行疗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只为帝国权贵开放的高级设施中，存在着两个格格不入的人，一个是帝国的敌人，一个是权贵的噩梦。 鬼面已经随着面具的破碎而成为过去，但荆长恨仍然活着。在医师的治疗和柳寒蝉的照料中，她重伤的身体重焕生机，恢复得非常完好。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是处于昏迷状态的。按照医生的说法，她的精神受到了过大的刺激与伤害，潜意识触动了自我保护系统，拒绝醒来拒绝重返现实。柳寒蝉知道，是那个男人的绝情，还有仇恨与良心的折磨，让荆长恨不敢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索性逃到了自己的精神中，沉溺在虚幻的平静。 但平静总是会被打破的，逃避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柳寒蝉略施手段，便将荆长恨从甜美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之后，每天来照看她，就成了柳寒蝉的工作。 推开房门，温暖的阳光正照在荆长恨的脸上、身上。自从鬼面破碎之后，她脸上古怪的青红之色已经褪去，还了她秀丽清雅的原本面目，长时间的抱病在床使她的肌肤失去了红润，苍白的几近透明，本就纤弱的身子更加形容消瘦、柔不禁风。 此时的她，上身坐起，无神的双目中满是绝望，煞白的小脸上尽是无助于凄惶，干枯的手中，拿着一柄短小的水果刀，抵着自己的胸口，却怎么也刺不进去。 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早有预料的柳寒蝉靠在门上，冷笑道：“小meimei，你真的是不懂放弃呢。活着，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柳寒蝉早已经习惯了。 荆长恨在醒来之后，便又哭又闹如同一个从美梦中被吵醒的孩子，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冷漠与沉默，还有无数次的自杀行为。她不知道失去了一切的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还是一死了之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不能与家人的团聚，也能享受无尽的寂静。 “我辛辛苦苦将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自杀的！” 柳寒蝉粗暴地让她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现在，织幻的魔女已经可以用平常心应对荆长恨所有出格的行为。 身体虚弱、功力大损的荆长恨，哪里是魔女的对手。在柳寒蝉每天的监视之下，她的任何举动都是徒劳的，就像是现在，身体被施加了守护的咒语，自己孱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将水果刀送进心房。即使在柳寒蝉离开之时，她也会施展魔法，让荆长恨安然入睡，直到第二天早晨、魔女再次降临之时。 与狡猾的魔女相抗衡，荆长恨还太过稚嫩了，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两人持久的争斗就这样开始了。每一天睁开眼，荆长恨就会尝试各种各样的自杀方式，而柳寒蝉则设法阻止。从一开始的气愤、到冷漠以对，再到如今的看笑话一般的态度，她的坚持远荆长恨的想象。 来到荆长恨的身边，夺下她手中的水果刀，柳寒蝉施施然地坐在圆椅上，拿起盘中的一个苹果，开始细心地削皮，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咱们看谁耗得过谁。我敢说，输的一定是你。” 荆长恨面容枯槁、表情漠然，没有一丝的反应，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前方，那里除了白色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自从苏醒以来，她便是这幅模样，柳寒蝉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昨天我又和我的两位jiejie聊天了呢，我跟你说啊，最近这天下又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也不管荆长恨有没有在听，她只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魔女的兴致很高，说到精彩之处，她还会咯咯娇笑，银铃般的笑声，在沉寂的病房中不住回荡，沁人心神。 “大姐又催我回去了，也是呢，自从来到华夏，一转眼又三个月了，也该是时候回家了。” 荆长恨的手微微颤抖，却逃不过柳寒蝉的眼睛，她的嘴角翘起，继续说道：“不如把你也接回去吧，罗曼的条件不比这里差，也更加方便一些，正好也让你见见我的两位好jiejie，她们可都是女神一般的人物，我可是都要甘拜下风的……” “够了……” 声音虽然几乎小得如同蚊蝇，但逃不过魔女的耳朵，她眼中飞过一丝得逞的喜意，仍恍若未觉地说着：“华夏虽然已经风和日丽，但罗曼那边应该还是冰天雪地吧。我觉得那里的风景很适合你现在的样子和心情，不过冬天就算再长，也总会有冰雪消融的一天的……” “已经、够了！” 时隔两个多月，荆长恨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但柳寒蝉却显得并不激动，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娇笑道：“哎唷，我可爱的公主木偶终于懂得动口了呢，真是可喜可贺，以后吃东西也不用我采取一些激烈的手段了呢。” 何止是激烈，简直就是粗暴。在荆长恨绝食的日子里，魔女往往会一言不发地在她身上施下魔法，让她说的嘴巴自己动起来，去喝水、吃饭，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如同对待自己的体现玩偶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世间的事，好可怕……人们的心，好可怕……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痛苦，好痛苦……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求求你……” 荆长恨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她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犹如一个被抛弃在黑暗和雷雨中的孩子，怯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封闭着自己的耳目，但恐惧、无助，仍在鞭打着她的内心。 没有安慰、也没有呵斥，柳寒蝉咬了一口去皮的苹果，口齿不清地说道：“所以说，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你也好，我也好，谁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挺下去。超越过去了，就无所畏惧了，说不定前面还有一些好事在等着我们呢，比如说，这酸甜可口的苹果……” “我不是你，不是……我只想死，死了就没有痛苦了……我只是一个胆小的人、懦弱的人……我忍受不住了，不想忍受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柳寒蝉摇着头，她的发丝和抱着的被子开始凌乱，但魔女对此并不理会，痴痴地笑着。 “竟然向魔女请求慈悲，小meimei你真的是糊涂了呢。我可是很任性的，既然把你救活了，自然不能让你擅自去死，否则我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所以，强人所难也好，你还是给我乖乖地活下去吧。” “为什么！”荆长恨猛地抬起头，空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其它表情，那是愤怒、羞恼。 “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别人的痛苦、绝望，就这么让你开心吗！” 柳寒蝉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捂着胸口，委屈地说道：“竟然将人家说得跟石破一样，jiejie真的好难过呢。呜呜哇……”说着，竟垂首啜泣起来，好不凄凉。 顺便一提，如今石破的名头可算是名噪当世了。当然，流芳千古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遗臭万年倒是很有可能。尤其是在帝国之中，这位代表绝望与死亡的少年，已经到了妖魔化的程度，叫出他的名字，足以止小儿夜啼、令闹市失声。其臭名昭著，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