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却的正义（二十四）

    一个人，如果有了信念的支持，那么他就会获得无穷的动力与潜力。卫步平就是如此，在龙巢的修炼之中，他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甚至龙魂中的前辈也不敢轻视于这个毛头小子。

    大戈壁一战中，卫步平取得了叫整个内界不敢相信的战绩。年仅十一岁的他，力毙三名神选福音成员，较之其师魏无病也不遑多让，人们难以想象，长大后的卫步平究竟能取得怎样巨大的成就。但对于“最强龙牙”的称号，卫步平并不在意，他坚信着，自己只是在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情。龙魂诸多对自己很是和善的叔叔阿姨都死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为正义的事业战死的，而邪恶的侵略者仍不罢休，向自己的祖国伸出了魔爪。身为龙魂的一员，堂堂华夏男儿，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于是，在自己的极力恳求，诸葛遥的力排众议之下，卫步平如愿出征。在与那些恶徒相遇之后，他一度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但心中的信念使他没有放弃、绝地反击，将邪恶一一斩杀。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邪能胜正，却绝不会长久，获得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正义的一方，不是吗？

    卫步平信守着正义，就任十全中的“龙牙”，十年间纵横内界、罕逢敌手。但是一次任务，令他对自己的正义产生了怀疑。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辽东发现了一批来自于高丽的流民，华夏与高丽乃是传统的盟友，根据盟约，双方有义务将对方的流民遣返回国。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伙流民并不简单，他们更像是一支军队，不但训练有素、精通战阵，而且配备极强的火力，华夏军队几次围剿，都被他们逃脱。

    辽东本就地广人稀，这群人有经常躲藏在大山之中，极难寻找。后来，高丽方面传来消息，这伙人原来是一批叛国者，为首的是一个高丽高官，因为勾结新罗、阴谋颠覆政府的企图被发现，才带着自己的家眷和卫队仓惶北逃。同时，高丽也私下向帝国高层请求，希望将这些人活捉，押回国内明正典刑，以达到震慑宵小的效果。于是，帝国将此任务交托给炎黄龙魂，而卫步平也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与师父魏无病一同出击。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或许这批叛国者非常顽强狡猾，但即使是全球最具战斗力的特种部队，在两个十全面前也和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从发现行踪到解决战斗，师徒两人只花费了不到两个小时。押着上百人的俘虏，卫步平开始向边界行进。一路上，他对这些丧失了爱国之心的叛徒很是不耻，但本着自己的信念，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也没有过多地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而令卫步平奇怪的是，这些人没有对祖国的忠诚，却对他们的首领，也就是高丽所说的叛逃高官极为忠诚，路上之所以没有人试图逃跑，就是因为魏无病看住了这名姓金的官员。

    这位名叫金英风的人与卫步平想象中一个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有着天差地别，这个队伍之中，他是最为瘦弱的，一身的书卷清明之气，更很难使其与无耻的叛徒联系在一起。

    或许大jian大恶之徒都长着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吧，卫步平心中想着。而金英风在押解途中的表现令卫步平对此更为确信，他一直在恳求放了自己的家人和部下，自己愿意回高丽接受任何惩罚。对此，卫步平嗤之以鼻，既然敢率众叛逃，就要有负起责任的觉悟。如今不思悔改，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的？有一次听得实在烦了，卫步平便用心中所想将他训斥了一番。没想到对方先是莫名其妙，随后便声嘶力竭地辩驳，自己叛国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真相是高丽政争，自己所属的一派失败，其余的的人全部被清洗，只有自己因为卫队成员的劝说和策划，成功逃离国内、流亡海外。至于勾结新罗、意图叛乱，更是莫须有的罪名。

    起先，卫步平对他的说辞是丝毫不予相信的，但在他不停地解释之下，又是入情入理，卫步平终于相信了几分。但在他心中，金英风就算有千般理由，背叛祖国就是不对，将他遣送回高丽，无可厚非。但随后的几天，卫步平总是焦躁不安，他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理由。

    唯一令他开心的，就是小英妍的存在。她是金英风的独生女，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娇俏可人，极讨人喜欢。她少小不识愁滋味，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处境，反而对卫步平很是好奇，总是喜欢跟在这个挺拔如山的哥哥后面，这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和好心情。而卫步平也经常被小英妍的娇憨举动逗乐，与她相处时间越长，就越不愿与她分开。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他们之间只是押解者与囚犯的关系。

    在华夏高丽的交界处，卫步平狠下心肠，将金英风一众交给前来接受的高丽军队，拒绝了小英妍的哭求，头也不回地离开。同时心中不住的告诉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正义的，既然如此，就应该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但卫步平没有想到的是，后悔竟然来得如此迅猛。在离开边境一里之外，身后传来的惨呼声让他心惊胆颤。

    出事了！不顾魏无病的劝阻，他飞身返回，眼前的情景，几乎让卫步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高丽的士兵，正在用小指粗的铁丝穿过犯人们的肩骨，将他们连成一串。活生生的人，竟然被当作畜生一般对待，稍有反抗，便会遭到枪杀。明明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民，明明是同一个族群的同胞，为什么那些官兵能够如此残忍冷酷？这些人的心中，还有哪怕一点的人性吗？

    卫步平怒喝一声，就要上前阻止，却被赶来的魏无病拉住了，这让他很不解，更为不解的是，面对此情此景，自己的师父竟然依然冷静。

    “师父，你早已经知道他们被遣送的下场，是吗？”

    “正如你所说，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受到任何惩罚，也不是我们这些外国人能够说三道四的。”

    “这与国家、民族无关，却关乎人性与良知！”

    当望见残暴的士兵将铁丝插进小英妍柔弱的肩膀之时，卫步平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一把甩开了魏无病的手，虎入羊群一般杀入了高丽军中。军官不明白方才和颜悦色的华夏人为何杀去了回来，但看到其举手投足间便将十几个士兵打倒在地的神威，一时间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下达了将此地的犯人格杀勿论的命令。爆豆般响起的枪声使卫步平的怒火再也不可遏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染红了。

    最终，是小英妍清脆的呼唤使卫步平清醒了过来。此时他才发现，除了几个缩在一起，像看恶鬼一般看着自己的囚犯，和拽着自己衣角的小英妍外，场中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地上推陈的，是被高丽官军枪杀的所谓犯人，还有被自己杀死的所谓军人。看着惊恐难安、却又坚强地拉着自己的小英妍，卫步平放声大哭。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的正义，并不是绝对的，它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

    卫步平曾问魏无病，当时为什么不阻止自己，他应该知道，以杀止杀绝不是自己的本意。魏无病冷淡地回答，如今你已经是龙魂成员、堂堂十全了，不再单单是我的徒弟，你的一切决定与行为我无权阻止，但相对的，你也要为自己的作为负责到底。

    此事过后，金英风、小英妍和幸存的几名高丽人被带回了华夏，卫步平宣布以“龙牙”的身份对他们进行庇护。金英风身子本来就弱，一路担惊受怕，又受到残忍的虐待，不久之后便抱病而亡，而他的妻子则死在了高丽军的屠杀之中。孤苦伶仃的金英妍被卫步平领进了炎黄龙魂，如今已经是九天龙子的一员，她时不时还会去看望生活在华夏中的当年父亲的老部下。

    卫步平的独断专行，自然引起了高丽方面的极大不满，但在炎黄龙魂和帝国政府的双重压力之下，他们也毫无办法。毕竟，当时的高丽还需要华夏这座靠山，以应对新罗和美利坚的压力。但裂痕却由此而生，并且越积越多，事到如今，两国已经处于一种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

    外界谁也不知道，当年被称为“华丽的冲突”的华夏高丽两国流血事件，始作俑者便是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卫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