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八热地狱
这个城市的上空已经没有了飞鸟，季节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火车站乱了多久？明仔说，已经有二十二年，因为他在这呆了二十二年。 潮汕人倒票最早，拉客仔基本是广州本地人，以白云区最多。最早是孙成军为首垄断火车站所有黑色收入。后来外地帮派插入，“东北帮”周广龙在火车东广场用猎枪将孙成军打得致残，成为势力最大的一股。2003年，周团伙被政府端掉，势力范围重新洗牌，也就有了逾留至今的五大帮派体系。 “郑老五”“老杨”——湖南帮，负责站西带“汕头帮”——走马岗 “潮州帮”——沙涌南“刘老西”——四川帮，草援公园。 2004年11月份一天凌晨，上数百人与车站保安对峙，导致武警部队最后鸣枪，这就是后来震动全国的“背包党”，背包党到底有多少人？明仔说，最少有八百！背包党幕后老板就是旷乐街瑶台村娱乐城赌场“了了华”。 他说的我不知道。 但火车站到底有多乱，我知道，并看见了。偷听窃视接站人谈话和电话抢先接人的是四川帮，假冒军人帮人买票搞诈骗的是湖南帮，认老乡等方式的是小股河南人，强迫拐卖妇女卖yin的是东北帮。 我和明仔靠在广州火车站广场护栏边抽着烟，抽完最后一根时，我示意要去买，他拉住我。 进站口检票处人群排着一条条长龙，明仔上前煞有其事的维持秩序，一男一女拖着行李箱急匆匆往里面赶时，他叫住了他们，你们的票呢？ 小伙连忙把手里的票给他，明仔接过后就往兜里塞，一边往旁边走。 他连忙一把扯住明仔，旁边顿时就有好几个不怀好意的围了上去。给二十块，明仔看着他说，不给，值班警察岗在那边，你可以叫，不过还有十分钟你这趟车就要开了，明仔指了指，很平静的说。小伙看了看女友，交换了下眼色，最后妥协。 明仔买了烟后，指了指广场川流不息的人流对我说，在这里，每天至少游荡着三百人在坑蒙拐骗。 我笑了笑，表示不容置可。 华灯初上，明仔跟票务员丢了根烟，我们就进了站台。火车到站后，人头涌动，一波接一波纷纷向车厢门挤去。看着学啊，明仔对我笑，然后他们几个人一拥而上，别挤别挤，一边故意堵在狭窄的门口。我还没明白过来，四伢就撒腿向出站口方向跑。 这时，一中年男人神情激动的喊着，抓住他！抓住他！我的钱包！！但他的叫声早已经被鼎沸和嘈杂的人群声淹没。 就这么多，四伢把钱包递给明仔。明仔数了数，才几张，然后把钱包里的各类证件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在广场中央，他们低声快速的交谈着。我抬着头，看天上今晚有没有星星。就这个了，明仔一边看着她拖着行李行色匆匆的步伐一边对我点了点头，动作要快，跑时别回头，他交代我说。肥肥闪到她前面，你掉东西了，肥肥指了指地上。她连忙低下头，下意识的看了看，肥肥马上就趴地上抱着她的脚。我急步上前，扯过她的行李箱拖着就跑。半路中，我左脚拌了自己一下，载倒在地，爬起来我又继续拼了命的往前冲。 我没回头，后面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对我都已无关紧要。 我在地下广场的停车场等到他们，明仔拍了拍我肩膀，然后就撬行李。散落的衣服被丢了一地，他们翻寻着他们认为值得拿走的东西。 我的手臂在摔倒时蹭出了血，裤子也磨破一条口，靠着墙，我笑了，应该很苦涩。 那个小女孩子一个人呆广场很久了。东北佬杨凯的那批马仔轮番上前搭讪未果后仍旧一直虎视眈眈。东北人在广东无它，就只干点逼良为娼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们的事情本没碍着我什么，但那天我就看不顺眼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黑鬼。黑鬼上次跟我们打牌，杖着自己人高马大，输了就耍赖，我好不容易拿个同花顺，他居然合牌卷钱就走，而且偷拿过我一条洗脸毛巾擦皮鞋，我记他仇有阵了。 进去吧，我给她一张站台票，别站在外面，外面不安全，现在坏人们都出来了，啊，你去候车室呆着。 那你也是坏人了？她歪着头问我。 我是，我承认得很快。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且这MM一脸青春痘疙瘩，衣服穿身上搭配着不是打工妹就是才农村上来的。 她笑，广州没这么恐怖吧？ 好，你不信，呆会就卖了你，我吓唬她。 过了半个小时，我转悠回去，她居然还在电话厅那边站着不动。 我有点莫名其妙，你等谁啊，我问。 等你啊，你不说要卖我吗？ 草，我骂了一句。 我明天的火车，还早呢，身上没带多的钱，她挺难为情的看着我。 走吧，去我那，我拉着她手，只许呆一晚上啊，我警告说。 到我住的招待所后。别人叫门都别开，我叫也是，我把房间钥匙给她。下楼时，黑鬼他们也回来了，他用脚故意绊了我一下，我没理会。我们本就一直住一层。 我和几SB在火车站说了一晚上相声，天蒙蒙亮时，我意犹未尽回自己窝。上楼我就看见牛眼和铁铁在我房们口守着。这间房是我的，我说，心里马上就打了个坉。 给你换了，铁铁给我根烟，一脸不怀好意。 你们把她怎么了？我一把将他推开，冲了进去。 房间里面很乱，她衣裳不整的抱着被窝坐在那里发抖，看到我时，一脸惊恐。 我疯了一样就赶了出来，冲进东北佬他们那边房间，进门就把桌子上的热开水瓶直接扣到了黑鬼头上。黑鬼一声惨叫，旁边站起来的另外一个冲我脸上就一拳，我退了几步，鼻子血一喷，眼泪出来后，模糊一片开始找不着北，接着一板凳就砸我后脑上，然后接连着几下，废丫的，最后只听见黑鬼喊。 我面前一黑，栽地上不省人事。 至于吗？不是肥肥他们抢你出来，你早就玩完了，明仔见我就骂，一边看了看我伤口，然后递我一叠钱。两千块，东北佬那边说了，那小妞的事以后不关你了，他们会带去东莞。 明仔，我没求过你什么，我现在只要你帮我一次，就一次，她已经被我给毁了，我不想再毁她一辈子，我眼睛顿时红了。 B； 杨凯肥头大耳进来时，我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个凸鼓着肚子一身赘rou四十多岁的家伙就是火车站东北佬的负责人。 要不是明仔面子，他根本不屑跟我这种小角色见面的。 杨凯凶狠狠盯着我：带她去东莞卖，她一年给我赚多少？就算她不讨客人喜欢我转手给人贩子到四川那穷山窝窝里也能有个八千上万吧，你凭什么让她走？很能打啊！火车东站旁那条巷子里面一天丢的那几个死人哪个在外面混是要过命的？信不信我立马把你丫废了你拖着腿还得在火车站爬着讨饭给我找钱？啥JB鸟玩意啊你！他越说越激动，把手里的筷子往我脸上一扔。 这时经理过来陪着笑问我们要喝什么酒。红星二锅头，杨凯说。经理才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没有那你开车出去给我买，杨凯训斥着。 他抽了根烟，接了几个电话，眯着眼不知道想什么，过了会后，把四瓶一斤装的红星在桌子上一放。人本是你找着的，我也不坏规矩，但没有下次，你跟黑鬼先走一个，以后大家火车站见面当没事。 我喜上眉梢，站起来跟黑鬼碰了下杯，一口而尽。席间，明仔把那两千块拿出来时，这顿就算我的，杨凯摇了摇手。 第二天，我给她买了火车票和一大堆瓶瓶罐罐的饮料和熟食，然后把兜里的几百块全掏了给她。 当从来没有来过广东，你也没见过我，忘掉这里发生过的事，我说。 她哭红了的眼睛茫然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