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仇之恨
亲仇之恨 这里就是望天湖底下的世界？ 按理说，这本应是个黑暗而冰冷的空间，孤寂而压抑，只有微弱的阳光透射进来，才能有一丝丝的光亮，也只有水面的振动，才会产生一点点生命的波动。 这才是牢笼和炼狱应该有的样子。 莫非素月真的只是在跟云生开玩笑？ 跨进巨门，除了耳边萦绕不已的悲鸣之声，云生双眼所望之处，无一不和人间相同。 湖底之下，有高山流水，有花草树木，有亭台楼阁，有街道房屋，更有富丽堂皇的宫殿。 唯独没有日月星辰，取而代之的是周围流光溢彩的光点，像是一盏盏细小的灯笼，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里仿佛是一个藏在湖底之下的奇幻世界。 传说中的桃源胜地，大概便是这样子吧。 只是耳朵所听见的，不是鸟语笑声，而是绵长而可怖的哭声。 也只有这个声音，才让云生反应过来——这里毕竟不是凡间，亦不是桃源仙境，而是素月口中的“牢狱”。 街道上没有人，家家户户窗门紧闭，仿佛是座死城。 云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洪安城永世埋没在洪水之下，是否就是这般光景？难道跃苍族所居住的地方，也曾是个人间繁荣之城？ “这里如何会没有守卫？” 素月一声惊呼，云生陡然从杂念里走了出来。 素月神色慌乱，像是从一个孤傲冷酷的公主重新转变为一个脆弱无依的女孩，云生看在眼里，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七大夫临走前所说的话——离开，有时并不是逃避，这一份责任不是她那稚弱的双肩所能承担的。她尽管很能伪装，却始终控制不了自己。 “拜月殿是族中重地，寻常之时守卫重重，就连我也很少能够接近。没想到现在竟然空荡无人，父王他们定然是出大事了！我还以为凭族中的守卫，七大夫等人的反叛不足为虑……难不成大家都受了挑拨，所以才会……如果这样，父王他岂不是就……”素月说着说着已是心乱如麻，说话间就要冲进殿门。 云生连忙拉住素月，说：“族中内乱，说不定双方正僵持不定，你若冲动，惊动了叛军，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素月甩开云生的手，尖声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回来不是冷眼旁观的，我必须阻止七大夫他们。都怪我太弱，我若不是昏迷太久，也不致于回来得太晚……现在什么都迟了……我本不该让你纠缠住的……” 话说得是不留情面，但云生知道素月还是冷静下来了，于是松开了手，默然不语，也不冲撞她。 素月轻声说道：“我从未听过镇苍之钟的声音，都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敲响，千年来也只敲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从此以后，跃苍族会变成什么光景，真的能脱离望天湖，升天自由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父王和我就算是沦为平民，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只要大家都平安无事，少一点争斗……毕竟千百年来，族人所承受的痛苦实在太多，又太深了。” “小心，有人！” 云生话刚说出口，已见三个鱼头人身的怪物出现在眼前，全身留着白色涎液，滑溜溜的双手猛地抓住素月的手，头发和衣服，嘴里不停地叫着：“二殿下，二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尖锐而可怖，令人悚然。 “我回来了。”素月没有躲开，脸上也绝没有嫌弃厌恶之色，尽管那三个怪物很脏很丑，很可怕。 素月是真的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族人，自己的亲人。 这一来，云生倒有些尴尬了——他的示警毫无意义，既是亲人，又如何会伤害素月？ “好，好，殿下，快去找主上。”怪物们似乎没有自己的容貌，根本认不出他们三个之间的区别。 可是素月认得，她甚至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名字，说：“小平，父王他没事吧，快，快带我去找他。” “没事，主上他当然没事，他还没交出最后的钥匙呢。”这是另一个怪物在说话。 知道父王没事，素月终于大喘一口气，却听见后一句话，问道：“小萍，你说的是什么钥匙？父王要交给你们什么钥匙？” “自然是牢狱大门的钥匙，已经过去好久了，主上还是不肯交出来。” 素月看着最后一个怪物的眼睛，只见那双眼里满是亮光，在附近浮荡光芒的映衬下，就像是银河，宽广而无尽，透发着喜悦和希望。 素月稍稍一想，说：“五峰镇岳阵已破，最后我和太傅，还有七大夫便是去移除阵眼，只需我们再休养生息半月，便可脱离望天湖，哪里还有什么钥匙？阮儿，你在说些什么？” “骗子，骗子，都是假的！”小平的手抓得更加用力了，手腕处的涎液已经流淌在地上，化作了淤泥。 素月的手被抓痛了，可是她没有躲开，甚至没有责怪的意思，说：“小平，小平，你冷静点。” “你们全都是骗子！主上，太傅，还有殿下你们，全都是骗子！”小萍龇牙咧嘴，疯狂地撕扯着素月的衣服。 “我们本就是奴仆，一直都是。殿下，高贵无比的殿下，我们一直都是您的奴仆，可是到现在，你还在撒谎，还想将我们困在这个牢狱里！”阮儿磨牙吮血，双手伸出尖锐的爪子，像是恶狼一般扑了上来。 云生看在眼里，自然不想素月受到伤害，移身过去，一掌将阮儿推开。 云生用力不过一成，却没想到这些鱼头人身的怪物看起来虽然丑恶，却脆弱无比，轻轻一掌，阮儿便口吐鲜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阮儿匍匐在地上，双眼里满是怒火，双爪抓住地面，尖声道：“凡人，可恶的凡人，殿下，你居然还带了凡人进来！” 此话一出，其余两个怪物紧紧攥住素月，怨恨道：“枉费我们如此尊敬殿下，看来，七大夫所言，却是真的了。死吧，都去死吧，冷酷，无情，没有钥匙，全都只能是死。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得痛快，殿下，你说对吧？！” “她本就是凡人，不受封印之苦，如何会明白我们的感受？她，本就是异类！去死吧！” 如同厉鬼缠身，素月不知为何，居然无法反抗。 怪物本来力弱，尖爪利齿不过是摆设，素月如何会挣脱不开？ 那她为何不躲开？ 也许是因为，方才的亲人，竟一下子便变成了仇人，她有点意外了吧。 她呆住了，忘记了反抗。 作为一个“异类”，云生已经伤了一个族人，他本答应过素月，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族人，可是现在的情形，他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因为已经有人帮他办了。 只听“哆哆”两声，两道银光飞过，缠在素月的两个怪物便停住了动作，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阮儿也惊了，眼看同伴死在面前，他没有一点哀痛，望向银光发出的地方，他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看见了朝阳初升，一束盎然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