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兄弟同伤
李小二本是京畿一茶楼儿伙计,从小无父无母,被一茶楼老板儿收养,从小便做着端茶递水的营生,倒也练得贼精明,能说会道,李小二本以为自己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没想到安禄山叛唐,叛军攻到城中,自己竟被大将尹子奇看中,在屠刀之下得以苟活,他这才知道,那曾经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的爹娘,竟给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自那天起,他就被尹子奇秘密安置在军中,与几个跟自己模样十分相像的人分在同在一个帐内,开始几天,也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不过在这军中倒是吃喝不愁,只是不能随意走动,渐渐的,李小二倒也乐的轻松自在,这不,今日骤降暴雨,帐内寒冷,他便与同伴引起炭火,吃起烤饼来。 武壬行见天降骤雨,不由足下飞快,来到那中年儒生所言、内藏尹子奇替身的一座不起眼的偏营前,当即一撩帐幔,冲了进去,帐中有四人,正在围着炭火吃饼,四人见一人冲进来,均都抬脸望去,武壬行定睛一看,不禁也感叹尹子奇的谨慎起来。 这四人容貌与那尹子奇竟十分相似,乍一看,就连自己也未必立刻分辨得出!那中年儒生果然所言不虚。四人见冲进来的竟是一位手提细剑的老者,立刻大为紧张起来,一人却见老者并未有上前动手的意思,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与其他三人,当即壮起胆子,问道:“兀那老头儿!你谁啊,知不知道尹帅不准外人到此!”武壬行听到他的问话,心中不悦,当即负手在后,喝道:“放肆!”心中却暗自忖道:“此人声音与那真正的尹子奇还是差了太多,不堪大任,不知道其余三人如何”李小二凭着之前在茶楼当小厮的经验,见此老者负手而立,衣着华贵,气宇不凡,心知此人必定身份尊贵,当即,抛下手中面饼,起身对着武壬行拱手一拜道“老先生有何指教?” 听得此人说话,武壬行不禁眉头一挑,心道此子不仅模样相像,连声音也有八分相似,当即眼中精光闪烁,心下拿定了主意。李小二见老者无话,正待再问,却见武壬行忽然舞动手中细剑,向这边刺来,还未等他看清老者身形,老者舞动的细剑便骤然停在他喉间,锋利的剑锋俨然已经刺破李小二喉间的皮肤,隐隐有血丝渗出。李小二正惊诧间,一旁三人的头颅竟接连骨碌碌滚落在地,都保持着上一瞬的表情,三具身子亦是如此,说不出的诡异,当即把李小二吓得屁滚尿流,忙后退数步,捂着脖子道:“老先生,不不,老前辈,老祖宗饶命!” 眼见此子如此模样,武壬行仍然是面无表情,冷冷道“你想活命吗?” 听得老者如此问道,李小二忙跪倒在地,咚咚咚的不住磕头“求祖宗饶过小的!小的当牛做马报答您!” “好,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小二,祖宗饶命!”李小二哆哆嗦嗦答道,仍然不住的磕头。 “好,从现在开始,你便不是李小二,你叫尹子奇”武壬行细剑一收,又负手而立道 “尹帅!小的怎敢用主帅名讳,冒用主帅名讳一样要死的啊!”李小二听完,却是更害怕起来,磕头不禁更重了些,一时间,油皮蹭破,鲜血渗出。 武壬行见状,面色显出一丝厌恶,道:“老夫让你做你便做,再要呱噪,即刻杀你!起来!” 听到这话,李小二连忙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却是卑躬屈膝的在武壬行身边,不敢抬头,却听见武壬行接着说道:“老夫乃当朝宰相严宽,老夫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站直了!看你这样子,那有点大将风范!” “原来是宰相大人!可是,小的原本就不是......” “嗯?” “是...”见老者已然面有怒色,李小二只得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咽回到肚子里,强忍着害怕站直了身子,可是腿仍然不争气的哆嗦着,毕竟周围还有三具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尸首。 武壬行凑到李小二面前,阴恻恻的说道“下面的话,你给我一个字不漏的记住了,记住了,你就能活,记不住,老夫即刻要你性命。”李小二听了,哪里还敢不仔细听,当即拿出以前茶楼记茶谱儿的本事,将老者下面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了脑海里。 许久之后,武壬行见李小二将自己嘱咐的话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之后,随即心中一松,此次征南这十几万大军中,奚族,突厥同罗等部族均是尹子奇号召而来,数日攻城不下,他们本就有退却之心,此时若是再让他们知道尹子奇战死,恐怕这十几万大军立刻会土崩瓦解,到时别说睢阳取不下,安庆绪那边更是不好交代,好在现在能蒙混过去,待到拿下睢阳,再找机会除了这李小二不迟。 想到这里,武壬行忽然道:“你叫什么?”李小二一愣,却随即反应过来,按照刚才老者所教,提了提气,“末将尹子奇,拜见丞相” “嗯,很好,跟老夫来,郑王安庆和估计快到了。” 川宝与晓晓二人眼见山坡一侧,数里外,竟是一队身披明晃晃银铠,手执黑槊的重甲骑兵,正在向着睢阳缓缓进军。只见军中高耸一支银色大纛,队首一身着金黄战甲,身披猩红披风的战将,竟不避风雨,稳坐马上,似是极为享受。背后披风被烈风刮得尽数展开,端的是英姿飒爽,川宝眯着眼睛,眼见此队后续骑兵绵延不绝,根本判断不出数量,也不知是敌是友,正想凑上去查看,晓晓却扯了扯他的胳膊,说道:“咱们快回去,不然就要被发现了!”川宝只得揽住晓晓细腰,贴着地面向睢阳疾奔而去。 话说川宝与晓晓刚离开山坡,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却是叛军的数个斥候悄然登上山坡,眼见银铠骑兵开赴到坡下五里处,急忙返回中军,对着帐中的“尹子奇”和武壬行报道 “启禀丞相大帅,我军右翼五里外有大队骑兵!” 武壬行听完,眯着眼睛问道“看清楚那主将的模样了吗?” 斥候忙道“雨打风急,并未看清,不过主将身着金黄铠甲,想来是身份不凡” “想来便是郑王了,尹帅,陪老夫出去迎接”武壬行听完,眼中精光闪烁的看着“尹子奇” “遵命!来人,取遮雨袍!”“尹子奇”见状,忙对着身旁小兵喝到,见到下人急匆匆的去准备雨袍,李小二此时是十分的满足,就冲这一人下万人上的劲儿,他宁愿扮演一辈子“尹子奇”想到这里,嘴角竟露出了笑意。岂料被武壬行看到眼里,指尖甩出一道内劲,正刺中李小二大腿 “啊!”李小二吃痛,忍不住叫出声来,见帐内众均面露疑色的看着自己,心道不好,急中生智,捂住腰,一边解释道:“雨天旧疾,雨天旧疾,还不快去取遮雨袍!” 出帐的一瞬,武壬行凑近李小二身边低声道:“小子有点狗聪明,不过,小心自己狗命” “是是,末将记住了”见老者不再追究,李小二终于松了口气。 川宝与晓晓根本不知道自己二人差点暴露身形,一路上,川运足了内力向睢阳冲去,连他也感觉雨点打在脸色有些疼了。转瞬功夫,二人便又来到了奚族军营前,此时,军营中仍然是一片沉寂,二人当即决定,就和来时一般,准备人不知鬼不觉的溜过去,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一个个营帐,来到了大汉所在的大帐边,见营寨口离这里不过数丈,二人对视一眼,正准备一口气冲过去,岂料一阵喧嚣过后,从周围竟冲出数十手提弯刀的蛮兵,将二人团团围在当中。 川宝见状,心知中了埋伏,急忙将晓晓护在身后,见四周众蛮兵均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二人,当即运足内力,列开架势,警惕的看着四周,这时,却见一身披大氅的壮汉撩开帐幔,探出头来,用生硬而蹩脚的中原话问道:“陌生人,你们,从何来”, 听得此话,川宝心下一忖,周围蛮兵众多,硬拼可能会伤到晓晓,当即便高声回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路过” “路过?”大汉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撒谎!阿古路和梅答,难道不是你杀的!”当即手臂一挥,两具尸首被抬了出来,赫然是他们来时杀死的两个蛮兵 “你们定是睢阳的jian细!”壮汉见川宝二人见到尸体之后面露惊诧,当即拿定主意,下令让让蛮兵一拥而上。 川宝见状,心知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当即运足掌力,正欲和蛮兵拼命,却见壮汉身后帐中却骤然冲出一少年,手持长刀恶狠狠的劈来,川宝见此子臂力羸弱,当即身形一闪,一手拍中弯刀,卸去了少年力劲,一手却骤然掐住少年脖子,正欲用力将此子喉咙捏碎,却见那大汉匆忙喊道:“好汉住手!不要伤害,梅落性命!” 川宝闻言,骤然停住力道,心下暗忖:看来此子跟这奚族首领关系不凡。当即紧紧扼住此子喉咙,挡在自己和晓晓面前。虽然他也知如此利用一少年性命,实在说不上光明正大,但是情势危急,只得如此了 “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掐死他!”川宝冷冷道。 一旁的蛮兵见状,仍要往前冲,却被壮汉挥手拦住:“你们汉人,卑鄙!” “是你们来攻打我们!我们是为了救人!哼!”晓晓听言,却是极为不满,壮着胆子回驳道 少年听闻,竟不顾窒息之感,大声嚎道:“你们,杀了父亲,我要报仇!” 二人听了,直直一愣。 大汉眼见少年在川宝手里脸色发紫,当即心中大急道“你们敢伤,梅落,奚族,会把你们杀掉” 川宝已然确定此少年对于奚族十分重要,当即扼紧少年喉咙道一句“给我们让路!”,护着晓晓,向营寨大门退去,壮汉见状,只得令众蛮兵让开一条道路。川宝晓晓小心翼翼的后退着,周围蛮兵个个眼中均都能喷出仇恨的怒火来,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 数丈距离,二人竟然挪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挪到营寨门口,此时奚族首领早就召集了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川宝晓晓二人,却怕伤了梅落,不敢下令。 川宝晓晓挟着少年退出了营寨,心中也担心被其他营中叛军发觉,也知少年丧父,当即不忍心杀之,川宝抓着时机,将少年猛然推向蛮兵,自己则骤然转身,抱住晓晓,猛地凌空一跃,似一颗流星,冲破骤雨狂风,便向睢阳城方向冲去 “放箭!”奚族族长见少年昏迷过去,忙大声下令,只见数百羽箭闪着寒芒,直直的钉向半空中的川宝晓晓,川宝隐隐听得身后破空之音传来,心知不好,当即抱紧晓晓,在空中强行拧转身形,闪避凌厉的箭支,数转之后,终于躲过了密密麻麻的箭雨,川宝大喝一声,全身内力尽数释放,二人便直直的向着睢阳城头跃去。
武壬行与“尹子奇”身披油绢做的遮雨袍,带着一堆禁卫,来到了山坡之上,迎面遇见了缓缓登坡的金甲将军与众骑兵,待到看清金甲将军模样,忙令“尹子奇”与自己一同跪倒 “臣严庄,臣尹子奇,参见郑王!” 金甲将军见状,慢悠悠的从马上跃下,将手中明晃晃的月牙戟递给身后的骑将,上前几步将二人扶起:“两位爱卿为我大燕攻城略地,严卿更是呕心沥血,皇兄让我好生慰问一下二位” 二人寒暄数句,便引着郑王和一干骑兵直直的向中军大帐走去。 数跃过后,川宝抱着晓晓终于到了睢阳城城墙上空,川宝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抱紧晓晓,直直的向城里坠去,噗通一声,二人重重摔到了城中地上,晓晓只觉五脏六腑摔得七荤八素,仿佛都要震碎一般,草草从地上爬起来,本要埋怨几句,一看身旁的川宝,赫然发现,此时川宝后背,竟插着三枝明晃晃的羽箭,由于这一摔,箭杆折断,箭簇入体,川宝也口鼻中满是鲜血,竟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晓晓这才反应过来,从那么高处摔下,自己只是震了一下,原来竟是川宝舍命将自己护在了怀中。当即眼睛竟蒙上一层温润细雾,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起来,胸中竟有丝丝奇怪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晓晓姑娘,燕弟!”却是白煜和海棠搀着秦威,三人远远的见川宝晓晓坠入城中,便知大事不好,急忙赶了过来 听得几人大喊,晓晓慌忙反应过来,忙想去找自己的药囊,才记起早已没有止血药膏,慌慌张张拽出胸前的玉坠,急匆匆拧来,猛地倒了数倒,却是一粒药都没有了。晓晓怔怔的看着已经气若游丝的川宝,眼中热泪伴着冷雨,滴落在川宝面前。 川宝朦胧的睁开眼睛,极为吃力的想去拽身后装满草药的包袱。一扯之下,染血的草药散落一地。 秦威白煜海棠三人冲到川宝面前,见到被雨水冲的四散的鲜血,再看川宝身上的断箭箭杆,已知其中缘由,秦威双目圆睁,忙攥住晓晓肩膀 “晓晓姑娘,快救他啊!快啊,还阳散!” 白煜极为心痛的将川宝扶在怀中,看着倚在自己肩头,面色惨白的川宝,“兄弟,挺住,晓晓姑娘能救你的,挺住”海棠忙脱下外衣,盖在川宝身上,想为他遮掩一些这肆虐的冷雨。 “没有了,还阳散我没有了!我救不了他!”晓晓怔怔的吼道,秦威却忙将地上散落的药草捧在手里,往晓晓手中按着。 “晓晓姑娘,我求你了,快去做药,来得及,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却是白煜带着哭腔沉吟道。几人忙看向他怀中早已断气的川宝,一时间,热泪纷纷涌出。 “燕弟!”白煜长啸冲天,随后搂紧川宝的头,富阳一遇,拜为兄弟,同闯惊风,携手试炼,并肩对敌,一幕一幕,涌满了白煜的脑海,一时间竟怔在那里。 天空中一道闪电,将这昏暗的天地耀的一片惨白,惊雷滚滚,却再也唤不醒这一身侠气的人了。 秦威见状,却似疯了一般,扑倒白煜身边,将川宝尚待温热的身子背起,自言自语道:“燕兄不会死,还有还阳医仙,他还有还阳散,他能救醒燕兄,燕兄坚持住!”但是后背瘀伤又是一阵剧痛,扛着川宝刚刚站起的秦威却又重重摔倒在地,恨得秦威咬牙切齿捶着泥泞的地面, “我怎的如此没用!燕兄,坚持住”秦威当即强忍后背剧痛,又要挣扎起身,身后却传来一人话语,让几人都愣在了那里。 “此去还阳医仙处要数月,等你过去,他身体恐怕早已腐朽,大罗金仙也救治不得。”原来,却是太青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不远处,手中法诀一掐,接着高颂一声道号:“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此为他的天命” 秦威骤然转过头来,几近崩溃,将怀中玉玺直直的抛向太青子,慨然道“定是此物!定是他要了我兄弟性命,前辈,你能救救他吗,你若能救他,拿去此物,还要什么?哪怕要去秦威性命都可以!” 太青子看着玉玺,却只是长叹口气,摇了摇头“贫道并不能答应你什么” 秦威闻言,却似最后一丝救命稻草被斩断,颓然跪地,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川宝已然冰冷的身躯放在地上。“前辈,救救他......” 太青子凝神望着面色平静的川宝,忽然身形一转,周身内力蓬勃涌出,一时间,天地间似是激荡起了浩然之气,雨滴纷纷被激的四散开来,太青子广袖一甩,便将川宝卷在半空,随即内力一收,天地间轰然一声巨响,城中众人纷纷抬头看去,除了漫天骤雨,哪还有二人踪迹。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