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人是抓不住光的

    可是随着事情闹上警局狼狈收场，顾菲被学校处分退学，自私又残暴的顾繁森便给段潇派了任务，让她替顾菲好好处理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侯婷婷。

    “你在保护侯婷婷，所以你杀了她们。为什么……你要做这么矛盾的事情。”陶林看着段潇继续问。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杀了侯婷婷。”段潇很快就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真是病态的占有欲。】陶林惊诧于段潇极度扭曲的灵魂。

    “自从我接到顾繁森的任务，我就每天关注这个女孩，想着我到底应该设计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干脆利落地杀掉她，却有不玷污她如此漂亮的皮囊。”她没顾陶林忽然皱起眉头是想到了什么，继续缓缓开口说道。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陪她走过每一条熄灯的暗巷，也变得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都要了解她、都要需要她……”

    “可我的杀人计划越是深入，我就觉得越痛苦，而我越痛苦，侯婷婷就会越关心我，我就变得越爱她——这是一个死循环。”段潇最后说道。

    她的悲伤倾泻出来，一改她往常截然不同的冷血模样。

    可是段潇流不出眼泪，像是早就已经退化了这个功能似的。

    “你魔怔了。”陶林压低了声音。

    “是，我的确是个疯子，从一开始，我就是一个被有意培养出来的冷血动物。”段潇看这陶林，坦然地说道。

    “我被领养之后，顾繁森给了我非常光鲜的生活。他的女儿顾菲拥有什么，我也能拥有什么。唯一不同的是，顾菲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她的人生，我却只能接受各种强迫训练，按部就班地把自己锻炼成一个坚固不摧的人。如果我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会用暴力和侮辱的方式惩罚我的懦弱。”她看着陶林的眼睛，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到后来，他发现简单的暴力已经不能让我听话，便引导我我沉迷于金钱与权利，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上瘾的东西……就这样，顾繁森一步一步控制住了我。”段潇最后苦笑了一声。

    陶林知道，和那些冷血、邪恶、狭隘的人站在一起，不分黑白地活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侯婷婷比顾菲那群人好太多了，她是我这二十八年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唯一一束不可多得的光。”段潇微仰着头，她陷入断断续续回闪的记忆里。

    那是一个敢于与不公抗争的女孩、是一个世界里黑白分明的女孩。那个平常的夜晚，女孩向段潇递来的纸巾，成了她心里最后一缕月光。

    只可惜，人是抓不住光的。

    “你说你需要她，可到头来，你还是亲手杀了她。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吗？”陶林皱眉看着她说道。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段潇一下提高了音量，打断了陶林的声音。

    “顾繁森在各个孤儿院里挑选了一群孩子，从小就资助我们生活、上学。在某种程度上看，他其实是我们的父亲。他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培养我们，让我们学会各种技能，还学会乖乖听他的话。顾繁森选择我们，就是为了培养出他那庞大生意的接班人……”说罢段潇微微仰起头，目光注视着头顶那盏白亮的灯。

    她曾经是自由的，却无时无刻不像现在这样，双手拷着枷锁，锁死在冰冷的铁椅子上。段潇渴望光明，却永远无法伸手触碰到它。

    陶林短暂回想了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段潇早就已经被驯化成了没有感情的杀手，哪怕是在违抗命令杀死郭雯、刘映月、顾菲三人时，她的手法仍然是既残忍而又天衣无缝的。

    “我想你也已经猜到顾繁森所谓的生意到底是什么了，如果金钱和权利还不能让我听他的话，他就会采取最极端的手段，用他手上的针筒牢牢把我囚禁……我可不想染上那玩意儿。”段潇说罢，又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声。

    “我逃不掉的。”最后她感叹了一句令人心碎的话。

    “可你明明很想逃掉，不然你不会在杀死侯婷婷以后，主动到警局里找我们，还自导自演出这一连串的好戏。也不会在埋葬侯婷婷的时候，在监控录像里留下这么大的破绽。”陶林不解地摇摇头。

    “在杀死侯婷婷的那一刹那，我意识到我已经跟着她死了。”段潇苦笑了一声。

    “可我确实很荒谬，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败得彻彻底底，却怎么样都不愿意认输，也许这就是顾繁森所谓的【杀手的品格】。”她说。

    “顾繁森一直以来都在给你洗脑，他让你觉得你自己就该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他让你觉得你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他不断告诉你段潇就是个傀儡就是个没有心的木偶，你真的信了。”陶林接过了她的话。

    “你说的没错……”段潇接着感慨了一句，可是声音一下哽咽住了。

    “可你记不记得，在夜深人静、你快要睡着的时候，你曾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陶林接过了话。

    陶林的话像是戳在了段潇的软肋上，她一眨眼，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去。

    一个冰冷的木偶，终于拔掉了背脊上的丝线，从此有了灵魂。

    她先是埋头默默落泪，然后整个身子颤抖起来，开始咬着牙抽泣。

    “谢谢你。”微弱的哭声持续半晌，段潇终于挤出了完整的三个字。

    “让我去赎罪吧，让我躺在地狱里，永远仰望天上的侯婷婷。”她说完这句话，内心世界终于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段潇崩溃地哭泣着，惨烈的声音回荡在狭窄又压抑的审问室里。

    “我会给你赎罪的机会的。”陶林最后说了一句，缓缓起身，往审问室门外走去了。

    陶林从审问室出来以后，段潇独自在那个狭小压抑的房间里冷静了三小时。

    等审问室的门再次打开，余子江指派去的警员重新开始一轮审问，段潇沉了一口气，把所有关于案件的相关问题全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