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等我
夜半三更,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 月影下,一只六尾狐狸鬼鬼祟祟躲在墙根,听着屋里的动静。 屋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一起一伏,平缓又有节奏,屋里的人大概是睡着了。 胡七捏手捏脚地用鼻子顶开木门,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胡七顿时停下身子,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她小心地瞧进屋子里,确认屋里少年仍在睡觉,才放心地迈开步子,踏进屋内。 这屋子可谓是家徒四壁,屋子里除了一张破烂的床,几乎别无他物。 这屋子也太破了,比胡七在金陵的茅草屋还破。 胡七的茅草屋虽然简朴,但是算不上破败。 胡七总感觉这屋子四面透风,她抬头看看,果不其然,茅草屋顶破了一块。她左右看去,这窗户是用纸糊的,破着口子。 深夜凉风从窗外窜进来,凉飕飕的,激起胡七一阵鸡皮疙瘩。 小少年紧紧蜷缩在床上,身上只盖着一条单薄的被褥,身侧窝着一只瘦巴巴的小狗。 一人一狗,睡得香甜。 胡七转身变成人形,小心翼翼地走到沈吟年身边,挥手变出一条厚重的棉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棉被带来踏实的温暖,沈吟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胡七小心地掏出捂在被子下的小狗,把它揣进被角里,让它露出鼻尖呼吸。 她帮这一人一狗掖了掖被角,又顺手捻诀帮他们修补了窗户和屋顶。 待她将屋子修补完全,她正要离去时,目光却落在床榻上熟睡的小少年身上。 她不知不觉地走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借着月光盯着那少年的睡颜。 这孩子不过十岁,眉眼中却已然有了上方吟的影子。 原来幼年的上方吟是这副模样。 他虽然年幼,但生得精致漂亮,狭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长大后,他凭借着这副脸蛋,必定是要勾动不少少女的心弦。 胡七垂下眼眸,不再去想,决心过几日再来看他。 谁知她刚起身,被褥下的小狗忽然惊醒,它看见胡七一个陌生人站在床边,连忙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对着胡七叫唤。 这小狗身子小,嗓门大,它虽然害怕,却有着天然的护主本性。 胡七做贼心虚地对小狗做出噤声的动作,但小狗看不明白这手势,抖着身子朝胡七狂吠不止。 沈吟年被狗叫声吵醒,他猛地睁眼,黑暗中隐隐看到手忙脚乱的胡七。 胡七此刻还在想办法让小狗闭嘴,完全没注意沈吟年已经睁开了眼睛。 只听黑暗中响起一个略带惶恐的少年音:“你是谁?” 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胡七身子僵住,只见那小少年迅速从床上爬起,把被褥护在身前,防备地看着胡七。 小狗还在狂吠,吵得胡七脑仁嗡嗡作响。 胡七一跺脚,心一横,直接抱起手臂正色道:“我是天上的神仙,见你骨骼清奇,特地来收你做徒弟。” “我不信,”沈吟年说得笃定,“你到底是谁?” 胡七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荒唐。 哪有神仙收徒弟,是半夜溜进别人家里的? 而且这大晚上的,黑漆漆的一片,连个人都看不清。 胡七咬了咬牙,想着好歹把屋子里的灯点亮。 她环视一周,却发现屋子里连半根蜡烛都没有。她没办法,只好在手心燃起一团火苗。 火光把她的脸庞映衬得通红,微微有些诡异,但好歹能让沈吟年看清她的脸了。 “你看,”胡七用下巴指了指掌心的火苗,“我确实是神仙。” 沈吟年看着胡七的脸,先是一怔,随后把小狗往怀里一捞,让小狗闭上嘴巴。 他盯着胡七红光满面的脸庞看了良久,迟疑道:“你真是神仙?” 胡七郑重地点点头,手中火光摇曳,她的影子在屋里一晃一晃地。 “你走吧,”沈吟年垂眸,低声道,“就算你是神仙,我也不会拜你当师傅。” “为什么?”胡七不解地惊叫,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确实看起来不太像正经神仙。 于是胡七咳了几声,挺起腰板严肃道:“你为何不愿拜我为师?” 沈吟年眨巴两下眼睛,认真道:“你看起来不靠谱。” 说罢,沈吟年裹上被子闷头就倒,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 “我在神仙里可是很有名气的哦?” 确实很有名,但不是什么好名声。 “你快走吧。” 胡七听见少年的语气里含着隐隐的不耐烦,有些失落地缓缓退出门外。 随着胡七的离去,屋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不见。 听到胡七渐行渐远的脚步,沈吟年终于松开一只紧紧攥住的被角。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面朝屋顶,忽然发现屋顶的破洞被修补好了。转头,窗户上的破洞也被重新糊上。 他愣了愣,捏了捏被子,发现身上盖着的是暖融融的厚棉被。 他觉得今天着实是神奇的一天,白天遇到了一只六尾狐狸出手相助。晚上,家里还闯进来一个奇怪的女子,自称是神仙说要收他为徒。 这神仙还颇为好心地帮他修补好了家里的破洞。 他自己倒霉了这么久,终于要迎来好运了吗? 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想着想着,沈吟年越发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境。 他闭上眼睛逼着自己睡去,可这夜他做了一个颇为奇怪的梦。 梦里,他在疯狂地下坠。仿佛是从云端坠落,掉入凡尘、 他觉得身体很重,很痛。 他睁不开眼睛,却感觉到外界隐隐的光亮。 他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风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嚎。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那女子在喊:“等我,等我。” 他心脏骤然发痛,他想睁眼去看看那个呼唤他的女子到底是谁。 可那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施出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将眼皮掀开一丝一毫。 耳畔却始终盘旋着那句——等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