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亡与新生

    对于赵振民而言，李博昌的命令则意味着背叛！

    “教授，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振民死死的盯着病床上的李博昌。

    “对于我们现在的生活环境，智能机械无孔不入，凯文虚拟宇宙中心遍全球。”

    李博昌指了指身侧的生命探测仪，沉声道:“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件仪器是否会记录你我之间的对话，电灯，甚至你所使用的通讯器，在某些人的眼中，都可能是一台监视设备！”

    “振民，我对仲裁委员会的怀疑从未停止，明知这条路是错误的，最终会通向灭绝与死亡，但他们仍然不遗余力的去执行。”

    “这有违常理，更是对自身责任的亵渎。”

    李博昌的一番话让赵振民陷入了深层次的思考。

    后者的一系列考虑完全是无稽之谈，而且多少带点疯狂的意味，作为太空建设者的领头人，唯物主义坚定的战士，李博昌的怀疑完全占不住跟脚，甚至是天马行空，空中楼阁。

    但如果假定仲裁委员会为敌人，李博昌所有的猜测，都将汇聚成一件可怕的事实。

    一瞬间，赵振民只感觉到通体的冰寒，如果仲裁委员会最终的目的不是带领全体人类走向希望，而是步入无法翻身的万丈深渊。

    那么人类，从凯文宇宙中心建设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陷入了仲裁委员会编制的一到弥天大网之中。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在我死后，你会逐渐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阴暗而又绝望。”

    “现在我们所使用的飞船，只是可控核裂变的另一种应用，你一直疑惑我们如何将无数的信标投射于太阳系，银河系，甚至于河外星系。”

    “那是因为早在本世纪初，我们便已经完成了可控核聚变的应用，那个时候的太空建设事业拥有光明的未来！”

    “可在一次探索可适应性星球的旅程中，文慧遭遇了未知的宇宙射线。”

    “而且不单单是文慧，许文与阿海的父母，也同样因为未知的宇宙射线而离世！”

    “当时许文还未出生，是文斌竭尽全力保住了许文，又过了几年，我们对于核聚变所有的研究资料，都于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不见！”

    解密尘封的往事，李博昌每每回忆过往，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痛苦。

    赵振民半张着嘴，他在幼小之际，曾经听过父辈提起可控核聚变的飞船，但不知为何，等他初次进行太空旅行的时候，赵振民惊奇的发现飞船是可控核裂变下加持的动力。

    当时他还曾询问过联盟，但得到的回应却是石沉大海。

    一直到现在的太空防卫联盟东区负责人，赵振民想法设法的想要获取当初可控核聚变神秘消失的相关事件，所得到了回应仍然是无权查阅。

    甚至关于孙文慧以及许文与阿海父母死亡的详细信息，都被列为绝密级。

    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赵振民联想到相关的一些琐事，内心也第一次对仲裁委员会产生了怀疑。

    “少安，我的时间不多了。”

    “将许文和小海带回来。”

    李博昌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背负的太多，他已经撑的够久了，以一己之力撑起人类太空建设的未来。

    但是这一刻他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活着的时候李博昌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孙文慧，或许只有死亡，脱下这一身繁重的枷锁，他想去天国见一见文慧。

    “李博昌，你如果还有点良心，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将文慧的死亡查个水落石出，你现在想一走了之？”

    “你凭什么？！”

    这一刻的孙文斌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已然年过花甲的他，早已是老泪纵横。

    李博昌是他的妹夫，他嘴上说着恨李博昌，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希望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能够活下去？

    “文斌，我知道这些年你在生命科学的研究上付出了一切，也取得了很大的研究成果，否则凯文虚拟宇宙中心与现实链接的稳定基点，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代现世，这是划时代的技术。”

    “可是我真的太累了，我的生命被太多人盯着，只要我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束手束脚，也不会有任何的突破，真相也永远不会有揭开的那一天，死亡，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李博昌气喘吁吁，说了这么多话对于他的体力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砰！

    孙文斌重重的拍上门走了出去，这个倔强了一生的老头，面对另一位同样倔强的同行者，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看到李博昌不愿再开口，赵振民与金少安也默默退出了病房。

    沙漠的夜空，繁星点缀，天穹宛如倒扣的大碗，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这一次的行动你如果有所顾虑，可以不用参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老师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没有任何的私心。”

    “这个世界的真相，让历史去见证！”

    金少安看着天际遥远的北斗七星，眼神清澈透亮，一直到离开，赵振民都保持着沉默，他的眼神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股茫然。

    “真的是我错了么......”

    赵振民喃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虚拟与现实交织，未来与过去迷雾，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对自我的怀疑。

    金少安跟着孙文斌进入实验室，占地一千平方公里的实验室中，容纳着无数的生物标本。

    地球现存的所有生物，都可以在这个庞大的实验室中找到相关的标本，白炽灯照耀下的营养罐中，生物标本起起伏伏，金少安的脚步停留在一座长四米，宽为三米的巨大营养罐前。

    一年前，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在这座营养罐中存储的标本，只是一座巨大的恐龙化石骨架，但一年后的现在，化石骨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一条血肉角龙！

    在恐龙之后的陈列则是更加的令人震惊，剑齿虎，猛犸象等等大型史前生物都一一存储于营养罐中。

    “别看了，这些东西都是死的。”

    “从冰层中挖出的生物骨架标本，我提取到了它们的基因，依照基因编辑技术可以百分之百复原他们的血肉。”

    “但神经网络中的介质，以及跳动活跃的神经元，无法从基因中获取。”

    “这些都是失败品！”

    孙文斌转身冷漠的看了一眼营养舱，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基于克隆技术的成熟，孙文斌完全可以捣鼓出一模一样的活体生物，但他想做的却是真真复活这些生物。

    在他近三年的实验中，孙文斌逐渐发现基因并不是生物生命的本质密码，基因代表着生物肉体的各种构造，但是原本的生物意识，却无法通过生物基因重现。

    换言之，从本质出发，生物是由基因与意识组成，孙文斌可以得到完全相同的“孙文慧”，但他也知道那不是真真的她，只有“复活”意识，然后注入基因编辑下的肉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人！

    “拿着这个。”

    孙文斌将手中的两个黑色头盔扔给了金少安。

    “没有仲裁委员会的命令，你无法从海森堡空中监狱带出那两个孩子。”

    “这是类似于凯文虚拟宇宙中心的小型意识储存器，但意识无法独立存储，所以它的终端还是凯文虚拟宇宙。”

    “到时候那两个孩子的意识会进入虚拟宇宙，我的研究已经突破了意识上传的限制，完全可以进行异地登录。”

    金少安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孙文斌的手指在眼前的光幕迅速滑动。

    孙文斌往后退了几步，与金少安站在一起，地面上缓缓升起两个营养罐。

    而在罐体中的生物，正是许文与阿海！

    面对金少安神情中的震惊，孙文斌淡淡的解释道:“博昌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早早便让我用那两个孩子的基因样本，编辑打印好了两幅躯体。”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完成使命，成功带回那两个孩子的意识！”

    此刻的金少安，饶是已经经历了军旅生涯长时间的磨砺，这一刻仍然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眼前的荒诞景象挑动着他的神经，一种只存在于设想中的技术真实的展现于他的面前。

    上传意识，搬运意识，重塑肉体，金少安终于知道刚刚在病房中，孙文斌所说能够让李博昌活着的方法，只要拥有无限的肉体，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你现在脑海中所想的还无法实现。”

    孙文斌看出了金少安内心的想法。

    “这也是我进行的研究，所遇到的瓶颈，意识来源于人体大脑皮层的活动，但又独立于肉体，当一个人濒临死亡，往往他的肉体会先一步意识毁灭，并且加速意识的崩坏，但这并不意味着是意识可以永存。”

    “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我们无法找到二平衡的基点。”

    孙文斌的眼神中满是遗憾，这项实验他从五年前便已然开始，但一直以来都是毫无成果。

    孙文斌明知道找到理想中的“基点”，就可以窥测到生命的最终奥秘，但每每他向前路迈进的那一刻，冥冥之中总有一堵未知的隔阂阻碍着他。

    夜色如墨，天穹高远。

    北斗军事防卫基地，两架空天战机待命升空，赵振民最终仍然选择与金少安一起赶往海森堡空中监狱。

    与之同行的还有防卫量子仪器的极限单兵，以及金少安的贴身侍卫。

    空天战机缓缓升空，化作两道迅捷的流光，消失在夜空中。

    ......

    海森堡空中监狱，膜泡世界。

    此刻许文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种未知状态的进化，如果将普通人的意识活动比作一只猫，而现在许文的意识，便是一只庞大的巨象。

    许文的意识不再局限于小小的膜泡壁，而是沿着意识抑制装置，逐渐向整个膜泡世界所延伸。

    眨眼间，许文的意识仿佛进入了一片汪洋大海，许文的意识体，能够看到被关押进海森堡空中监狱所有人的意识，毫无生机，灰暗，死亡笼罩，这是其他意识对许文意识体的反馈。

    “阿海在那里。”

    许文找到阿海的意识，迅速靠近，企图用自己的意识波动去唤醒阿海的意识。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依旧失败！

    第三次阿海的意识开始出现短频波动！

    许文一直尝试到九十九次，阿海的意识，才第一次给予了他回应！

    “许文，是你吗？”

    刹那间，一股奇特的感知涌上许文心头，当日星空给予他的回应，于今日阿海意识回应的方式一般无二！

    在这一刻，许文多日来的思考，终于有了答案！

    星空，甚至说这片宇宙，都是按照一种特定的意识方式在运动，即为李博昌教授曾经提出的“恒星意识”。

    李博昌基于星体的研究，但许文却是基于宇宙的宏观思考！

    宇宙万物，甚至非生命体，岩石，水等一切凡是出现的事物，都是宇宙意识的映照！

    “是我，阿海。”

    “我的意识经历了未知的突变，冲破了膜泡的封锁，也因此幸运的可以唤醒你。”

    许文与阿海的意识开始交流，而人类历史中，区别于语言，文字符号的新一种交流方式也因此诞生！

    这是一种奇妙的交流方式，交流的频率以万分之毫秒的频率闪动，类似于科幻电影中的“心灵感知”，但又远比心灵感知的方式更为高级！

    这是个体与个体之间思维意识的碰撞，是宇宙意识剥离物种本身，从而进行的一种信息传递！

    “阿海，我现在非常不安，你可以清晰且直观的看到，我的意识在某方面远远的强于你，所以你我之间的交流，一直是由我来占据主导地位。”

    “假设我们将这种个体意识与个体意识之间的差距无限放大，放大到超越维度的层面，会不会出现意识之间相互吞噬的可能？”

    许文的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人类科技停滞，虚拟宇宙的片面应用，甚至于封锁太空建设者的向外延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仲裁委员会统治下的一种结果。

    人类本质的探索需求并不是去寻找错误，而是去寻找正确。薛定谔的猫，事物基于一种出发，会导致无数种概率的可能，假设这些概率有一个穷极的数值，我们将其规定为一的量，在无数的可能中，零点九九九的无穷代表了李博昌的道路，一条正确的路。

    而这不足0.1的无穷数值则为现如今仲裁委员会所选择的道路。明明有一万种可以获得成功的方式，但仲裁委员会却偏偏选择了最不可能会成功的那唯一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