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膜泡沉眠

    “单兵，把他们带入第八号，第九号狱室。”

    章远“悲悯”的看着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许文与阿海，脱掉警服外套，里面竟然穿着一件一百年前同款神父宗教长袍，并且章远的胸口处，佩戴着一枚与手背上相同的银制十字架，章远双膝跪在地上，开始进行向“上帝”的祷告，二十年间一共往“气泡世界”之中送入了3618名死囚，每送入一位死囚，他便会进行一次祷告仪式。

    “阿门！愿主能宽恕他们的罪孽，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章远手持银制十字架，念念有词，但被关入“膜泡世界”中的死囚并不是物质意义上的死囚，脆弱的特性会干扰乃至隔绝一切生物能，连带着生物最基本的本能也会消失，死囚不会感知到任何情绪，大脑会让一切感知迟缓到极点，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抬手动作，当你察觉到自己抬起手时，或许已经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膜泡世界”配备有最低配额的营养舱，以保持死囚最基本的生命迹象，保证“活着”，但长时间身体匮乏的营养，会让死囚的活动意愿彻底消失，最后成为终日躺在营养舱中的活死人。

    “极限单兵”带着许文与阿海离开地面，贴着“膜泡壁”缓缓飞行，“膜泡”的外壳很薄，近乎透明，甚至于“极限单兵”飞行时所引动的气流都会让“膜”产生波纹状的形态变化，许文的大脑听觉区域与大脑视觉区域开始记录飞行途中的所有事物。在最底层编号为96578的“膜泡”中，一张“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脸贴在“膜泡”上，编号87437的“膜泡”中，许文接看到一个已经骨萎缩的“小人”蹲在营养舱的舱口，唾液顺着嘴角自然往下流，编号48275“膜泡”，许文刚刚经过，“膜泡”中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吼叫声，而听觉记忆区域随之接受“听”的信息，编号32867的“膜泡”，编号5876“膜泡”……编号341“膜泡”……因为处理信息，海量的视觉信息与部分听觉信息被记录在许文的大脑记忆区域中，终于来到了“第八号，第九号监牢”。

    章远结束宗教祷告，拿出“膜泡世界”的钥匙，一块黑金相间的金属方块。

    “开启第八，第九号狱室膜泡。”

    金属方块的中心位置，透出一道扫描光波，在识别了章远监狱长的身份后，许文与阿海面前的“膜泡”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扎破，“嘭！”的一声“膜泡”便瞬间碎裂，而就是这一瞬间引起的磁场变化，让存在于许文与阿海大脑中的微元电子机器人受到直接的“古斯特”环境磁场干扰，许文大脑中枢的信息处理神经意外的开始工作，一瞬间“听”与“视”的记忆信息涌入神经中枢，一瞬间涌入的“拥挤”记忆并未让许文感觉到压力，相反，他的思维竟然在失去感知的情况下，活跃程度是平日的数倍不止。

    而经过几微秒的时间量，许文已经知晓自己在失去感知之后发生的一起，他相信阿海此刻与他都处于同样的状态，类似于医学上的“植物人”。

    “仲裁委员会……竟然会允许这种泯灭人性的地狱存在？”

    海森堡空中监狱“膜泡世界”的存在，是绝对意义上的反人类，将人性进行毫无怜悯的践踏，分裂时代提倡的自由与享乐与这里没有半点关系，“膜泡”内的死囚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被束缚的一截又一截的朽木，甚至死亡在这里已经成为了极大的恩赐，连类似“绝望，死寂”这样的负面生物能也绝不允许存在，会被“古斯特”环境磁场第一时间抹除。

    命运共同体领导下的仲裁委员会，为什么要建议这样一座监狱，许文第一次对仲裁委员会产生了质疑，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人类进入分裂时代是自身的选择，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进行干扰，但当这一座“血淋淋”的监狱呈现在许文面前，他突然发现所谓的仲裁委员会并不光明与正义，委员会的部分领导人意志在影响着人类社会。

    不论是犯了任何罪责的囚犯，人权是最基本的保障，否则所谓的“审判”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听”与“视”的记忆信息不断传入神经中枢，许文也从一种另类的第三视角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极限单兵”将他带进“膜泡”之后的金属流体内部并未离开，而是静静的站在凸起的圆弧型流体壁沿前，充当“看守”。

    章远看到许文与阿海被送入“膜泡”之中，准备关闭“膜泡”的同时，一名狱警端着带有血丝的鱼片来到膜泡金属壁。

    “监狱长，您的三文鱼片已经准备好了。”

    章远看了一眼黑金方块，选择了先享用三文鱼片，这是章远每天必备的一道早餐，也是整座海森堡监狱之中仍然保持“进食传统”的人，每天早晨九点整，他必须要吃到三文鱼片。

    “芥末呢？”

    章远看到除了鱼片以外空荡荡的盘子，狱警一怔，下意识的低头看去，他明明记得自己将配套的“芥末”一起放入了盘子，为什么现在却又没了？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狱警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忘记了。

    “对不起监狱长，我可能忘了，我马上去储物室取。”

    “回来回来，在这里等我，不用去拿了，时间长了也是时候换换口味。”

    章远叫住了狱警，夹起一块三文鱼片便放入了嘴中，入口滑嫩鲜美，淡淡的血腥味让三文鱼片的“鲜”发挥到了极致，对于宗教信仰徒忌讳的“血液”，章远没有丝毫的反应。

    “真是享受，你也来一块？”

    章远看向身旁的狱警。

    “监狱长，我不用。”

    面对着鲜美，狱警没有丝毫的羡慕与渴望，美食对于人类毫无抵抗的诱惑在狱警的眼里仿佛根本不存在。

    “你们啊，天天吃那些‘程序’有意义吗？”

    章远摇着头将盘子中的三文鱼片一扫而空，狱警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凯文虚拟宇宙的感官模拟可以达到百分之一百还原，在虚拟宇宙中吃“鱼片”的味觉感官中，比现实中更纯粹，更美味，甚至达到“完美”的层次，但章远从不这样认为，他从来没有进入过凯文虚拟宇宙，他坚持着进食，睡眠，等等一切习惯，标榜自己拥有信仰，成为海森堡监狱唯一的一名“异类”，环境会改变物种的生活方式，但整整二十年，章远从未改变。

    “该走了，也不知道联盟在想什么，非要派两个机器人跟着进入‘膜泡’，实在是多此一举。”

    “关闭第八，第九膜泡。”

    章远擦掉沾在两撇胡须上的残渣，舔着肚腩离开了膜泡监狱。

    “膜泡重新出现”，这是许文“看”到的最新信息，“膜泡”磁场与“古斯特”环境磁场开始重新共振，开始抑制许文身体中的生物能，“膜泡”沿着凸起的圆弧型壁口开始缓缓向外延伸，而许文“听”与“视”的感知也持续减弱，甚至连带着思维也变得迟缓，“啵”的听觉信息是许文最后接受的信息，这也意味着“膜泡”重新覆盖流体壁，作为“膜泡世界”环境磁场最强的区域，强大的生物能抑制磁场让许文的思维彻底陷入了停滞，与阿海一起彻底陷入了“膜泡沉眠”。

    ……

    地球外太空，一架注明腾龙天文研究中心的太空探测器飞向距离最近的逸散黑洞物质，这是由李教授负责，首次对黑洞喷发物质进行的收取实验，因为黑洞喷发物质无法直接进行收取，虫型探测器的顶端升起装着于八十年前研究出的吸附粒子“复合三壳空心多孔碳纳米粒子”，对黑洞物质进行吸附收取，探测器按照设定的逸散轨迹喷洒气态吸附粒子，十分钟后，逸散物质离开，探测器再进行收取工作。

    “捕捉样本碳纳米吸附粒子，检测样本辐射量。”

    李教授坐在腾龙天文研究中心的太空观测室之中，平静的望着屏幕上的探测器，因为虚拟连接技术的发展，除了三大太空基地之外，其他的太空设施全部由地面控制中心遥控，观测室足足有两千平方米，容纳着超过一百名的研究人员进行工作，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虚拟屏幕之上演绎着繁多的太空运动模型，观测太空中的星体运动，二十四小时后，百分之五十受喷发物质干扰的太空仪器已经恢复正常使用，观测室内的人员都穿着白净的研究服，忙碌的记录着各自的观测数据。

    “教授，联盟东区负责人赵先生在观测室门外等待，是否允许其进入观测室？”

    一名带着眼镜的研究员来询问李教授。

    “让他进来吧……”

    李教授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开，目光紧紧注视着屏幕上的探测器，同时在李教授身后，四名着研究员正满头大汗的不停地构建数据模型，其庞大的计算量和知识量让四名顶级的研究员都颇感压力，尤其是对黑洞物质特性的空白以及微观粒子研究领域的缺失，让模型的建立格外艰难。

    “教授——”

    “有什么事在观测完成之后再谈。”

    李教授打断了赵振民，与此同时，探测器也完成了“播种”的工作，开始进行收割的准备，所有参与此次喷发物质收取工作的研究员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吸附剂已经近百年未出现更新的品类，处于严重滞后的工业产物，但“复合三壳空心多孔碳纳米粒子”已经是人类能够找到的最先进的吸附物，对于是否能够成功捕捉“黑洞粒子流”，没有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当收取了百分之一的碳纳米粒子后，探测器自动连接辐射监测装置，观测室的大屏幕之上也开始进行粒子的逐步监测过程，百分之一的粒子含量，如果按照数量来计算，是以亿为单位的数量级，但整个监测过程因为精确度的要求，选择了“逐个”粒子的方法。

    “教授，辐射粒子的模型已经完成了，根据模型曲线的预估，如果成功捕捉黑洞喷发物质，碳纳米粒子所蕴含的辐射量在1，16戈瑞，上下浮动不超过0.02戈瑞的范围值中。”

    李教授接过模型报告，确认无误之后，又交还于研究员，屏幕上的粒子监测较为迟缓，因为量子纠缠的不确定性，李教授并未使用量子计算机，而是使用了高精度的大型计算机，在二十分钟后终于拿到了粒子辐射分布图与辐射量的最终计算值。

    “1……1.15戈瑞辐射量，在误差允许范围内，教授！”

    屏幕上出现的数值让观测室不少人感到兴奋，而李教授并未露出喜悦，一百年后的他们，仍然使用着一百年前开发出的吸附剂，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讽刺，先不论吸附剂对喷发物质粒子是否具备良好的吸附效果，就以科技研究而言，人类已然失衡。

    “教授……粒子辐射分布图好像有点问题……”

    负责分析辐射分布图的女研究员将报告递交李教授，并以大屏幕上的分布图开始讲解。

    “探测器以圆形进行“播种”，直径大概在10的负14次方光年，排除粒子在时间量中的活动范围，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但是我们得到的辐射粒子分布图相对中央的位置有严重的缺失。”

    女研究员一番话让原本有些热闹的课题研究组渐渐安静下来，分布图的规则性和不规则性趋于重合，这有悖于监测的合理性，也意味着此次检测是失败的。

    “重新捕捉样本，进行二次检测。”

    李教授平静的开始部署第二次样本观测，而他也离开了座位，站在观测屏幕前。三十分钟后，新的检测报告出现于大屏幕，1.14戈瑞的辐射量值，仍在误差范围之中，但是辐射粒子分布图仍是中央区域严重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