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跪
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一束金光破开乌云，天地间陡然亮了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雨就这样停了。 “雨停了好啊，要是再下这一茬的麦子就扛不住了！走，我们去你家见见你爹娘！”束元春站在庙门口，手搭凉棚看着不远处的麦田。 雷毅有些为难，他和家里的矛盾还没有缓和，自己挨骂倒是不要紧，李青要是跟着受委屈那就好了。 可也没其他办法，老师、师兄大老远过来，一口饭都没吃，还要过一夜才能走，他这儿啥都没有，总不能让老师、师兄饿着肚子在地上躺一夜吧？ “你现在就要走了，咋也该和家里好好说清楚！”李青推了推他，尽管雷毅的父母先前用那么难听的话骂过她，她还是不记恨他们。 四个人一起上车，雷毅在副驾驶给李耒指方向，不一会儿就到了雷毅家门口，他们家只有两间低矮的石板屋，看得出来家境很是窘迫，这样的家庭能培养出大学生确实不容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当初雷毅考上大学他们有多高兴，后来听说他被开除就有多失望，眼瞅着家里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不想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就好比全家掏空六个钱包、还借了外债买了房子，谁知道楼盘却烂尾了，这种打击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的。 雷世稳老汉听到车响的时候正在地里除草，眼瞅着小汽车似乎是往他家去的，就赶紧丢下锄头往家跑，他们家有啥值得能坐小汽车的领导过来问的？肯定是为自己儿子的事来的，该不会是学校又让他回去吧？ 刚到家门口，车子就到了，雷毅从车里下来，看着父亲，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哥，你就是雷毅的爹吧？我是他大学老师束元春，这回专门过来看他来了！”束元春上前伸出了右手。 “束老师，你好你好，赶紧进屋喝水！”雷世稳赶紧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两只手握着一顿猛摇。 到屋里坐下，雷毅的妈就去厨房忙活去了，雷世稳陪着说些闲话，诸如路上好走不，下雨没淋着吧之类。 不一会儿，雷毅的母亲端着两碗糖水鸡蛋出来了，这是农家人招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束元春和李耒都没有客套，先喝了半碗，没敢喝完，因为你要是喝完了，他们肯定还要给添。 又聊了两句地里的庄稼，雷世稳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老师，你这回来......是不是学校要让雷毅回去啊？” “哎。”束元春叹了口气，“为了这事，我找了几回校长，都没能解决，雷毅和李青回不去了。” 噗通一声，雷世稳就给束元春跪下了，束元春和李耒赶紧站起来上前搀扶，“老哥，你这是干啥！” 他俩使出了浑身力气，可雷世稳的膝盖就像铁铸的一般，怎么也拉不起来，他拉着束元春的手苦苦哀求，“老师，我求求你了，娃念书不容易，我们供他也不容易，只要能让他回学校，那怕我砸锅卖铁、去卖血都行啊！” 庄稼人最讲究礼行，下跪是他们最尊重的礼节，除了清明春节祭祀先人，唯有遇到实在是迈不过去的坎才会如此。 雷世稳絮絮叨叨说起当年雷毅冬天用满是冻包的手写字，说起家里为了给他交学费，借遍了整个村子，说起孩子考上大学后的喜悦...... 听着这些，不知不觉满屋子的人都流泪了，这年头，农村想要供养一个大学生出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老哥，你赶紧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直到束元春放了狠话，才把雷世稳扶起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也有学校的规矩，他俩确实犯了错，被开除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哥，你莫着急，先听我说！他俩现在虽然被开除了，但也不是找不到工作！我这次来，就是接他俩出去上班的！” “被开除了还能分配工作？是啥子单位啊？”雷世稳哆哆嗦嗦问道，这可是他一个多月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束元春看了眼李耒，李耒马上回答，“河阳的一家大型养殖场，雷毅和李青一去就是储备干部，等他们熟悉了就能当场长！” 他暂且没说这养殖场是自己的，免得雷世稳多想，束元春在一边补充，“这家养殖场可是上了省报的，省里的大领导都知道。” “老师，你让我咋感谢你啊，你在学校教我家娃儿，被开除了你还操心他的工作！”雷世稳拉着束元春的手眼泪纵横。 “哎，你也别怪娃儿，都是好娃，就是一时犯迷糊罢了。”束元春说起了李青在校期间对雷毅的帮助，又说了事发后李青是怎么回护雷毅的。 雷世稳看着李青，张了张嘴，似乎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时候饭也做好了，雷世稳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对束元春和李耒是百般感谢，束元春没抗住，直接就给喝醉了。 晚上就在雷家歇息，李耒睡得迷迷糊糊间，依稀似乎听见，雷世稳再叮嘱雷毅，到了单位好好干，千万千万不要再犯错了。 早上醒来，人家又把糖水煮鸡蛋给准备好了，还给准备了两篮子鸡蛋、两只野鸡、两包干黄花，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估计为了这些东西，雷世稳昨晚又借遍了整个村。 一路把他们送到村口，雷世稳和雷母才在劝说下停住脚步，目送他们远去。 “估计你们两个现在也不想会学校，我就不叫你们到家吃饭了，让李耒直接带你们去养殖场吧！等过一阵儿有空了，我再跟你们师母过去看你们，顺便也看看李耒的养殖场到底搞得咋样！”束元春和他俩说话。 “雷毅，你看后面！”李耒突然停下车，伸手指向后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雷世稳和雷母正一路小跑跑上一座小山丘，远远地看向这边。 看到这一幕，雷毅再也忍不住了，砰的打开车门，噗通一声就朝那边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