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黑玉令
过了片刻,众人拼尽全力挡住了最后一波流箭之后,一队上千人的燕国轻骑,正是由那王冲领头,缓缓地黑暗中走到火光亮处。 王冲傲慢地举起拳头,大喝了一声:“住手!呵呵,竟然就死了这么一点人?想不到这积弱多年的东平国,还有如此厚甲强盾?有意思!” 屈离不再犹豫,利落地翻身下车,背着双手有些愠怒地说道:“阁下是什么人?” “呵呵,本将军乃大燕全州守备使王冲,久闻东平世子大名,特意在此等候!”说罢王冲在马上装腔作势地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石胜虎看着满地狼藉,亲军弟兄们的盾牌上密密麻麻全是燕军的箭矢,更有几十名将士重伤倒地,瞬间双眼通红怒骂道:“卑鄙小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我们东平和你们燕国可是盟国,竟敢在城中设伏,你们就不怕两国盟约毁于一旦么?” 王冲突然仰头笑了一声,接着讥讽道:“原来你们东平的王族都是哑巴?还是聋子?自己不会说话派条狗出来乱叫?” 随即周边的燕国士兵纷纷都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闻言,石胜虎等东平亲军个个紧握手中兵刃,脸上已满是愠怒。而屈离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如水,随即又突然拍手大笑道:“哈哈哈!我们东平的王族如果真是又聋又哑的话,那你们燕人为何还和我们说话?蠢到跟哑巴问话的人,莫不是痴傻?” “说得好!一群痴傻!哈哈哈!”亲军将士们听闻自家世子的言语,个个心情舒缓了不少,跟着大笑起来。 见嘲讽不成反遭讥笑,王冲原本自负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滑稽,只见他拽紧手中马缰,冷冷地说道:“哼!东平人果然只会鼓弄唇舌!本将军听闻屈离世子在云州,可是大展身手啊!一出手便把我们云州府尹的爱子打成残废,还折辱岷王世子殿下......” 屈离也紧接着话语,不遑多让:“他们俩是燕人,在我东平境内,强占人财物还伤及百姓!罪有应得。行了,咱们话不多说,所以今日你是为了韩山,还是为了那王珞而来?我看是王珞吧?也对,把我抓起来,正好向岷王府讨功!” 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王冲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连忙用力地摆了摆手怒道:“胡言乱语!” 屈离轻轻摇了摇头,故作诡魅地一笑:“被我说中了?我告诉你,王冲将军,今日你动我不得!东平与燕国如今已是同盟,这是两国皇帝的旨意!我身上可带着国书!今夜你如果非要一意孤行,那可是抗旨!到时候连累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你怎么不为你身后的燕军将士们想想?” 在王冲身旁候令许久的邓双此时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朝王双低声提醒道:“冲将军,此人说得有点道理......要不就——” 瞧见不止邓双,连同身旁这十几名偏将也都交头接耳起来,王冲自感有些下不来台,涨红了脸怒声说道:“你们不要被此人蒙骗!贼子带兵入城,你等可都是燕国边军,守土之责!还不速速动手?” 屈离仍然保持着微笑,淡淡地说道:“带兵入城?你自己信吗?王冲将军,你这理由也太蹩脚了!我身边就几百个人,竟然能破你燕国重镇?你觉得你家皇帝会信么?” “这是我燕国自家的事情,不用你费心!我劝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别做困兽之争!” 此时,心中担忧屈离安危的小青,忍不住从马车上轻轻地跳下,拍了拍屈离的后背,怯怯地小声叫唤着:“世子......” 屈离回过头,瞧着小青有些疲惫的娇容,柔声说道:“别怕,小青,有我在呢!” 随即又转身上前,厉声说道:“王冲将军,你既已知道当日在云州逍遥楼出手的是我,想必也知道我的本事?你当真以为你拦得住我?” 王冲此时已是手按腰间长剑,恶狠狠地大声说道:“哼!我巴不得你动手!还有,我全州城里可有足足上万精兵,谅你本事再高,再加上这几百人又有何用?陪葬而已!你已经插翅难飞了!” 接着,“唰”的一声拔出利剑,朝天举起,王冲挺直了身躯高声喊道:“听着!东平世子屈离,强行带兵闯入,意图侵我燕国城池!你等速速放下兵刃,否则一概不留!” 眼看免不了一场厮杀,且敌众我寡,获胜希望十分渺茫,石胜虎用力地呼吸了一通,睁大了双眼,旋即走到屈离身旁,坚定地肃立着: “世子,我石胜虎就是死也会护你周全!我和弟兄们拼死也会保护您逃出去!” “石大哥......” “世子,您是王爷的独子,万不能落在燕人手里!” 不及屈离开口,石胜虎已举起长枪,大声吼道:“弟兄们听着!如果没有王爷,我们早成了行尸走肉了!今日世子有难,我们宁死不退!” 接着石胜虎解下身上厚重的铠甲,只留身上一袭素白的布衫,又将两条衣袖奋力地撕开,留出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壮硕的臂膀,随即发出了心中的信仰之呼:“重明军!” 如同群狼归山,所有的亲军将士纷纷扔下盾牌,解下甲胄,高举手中兵刃,齐声山呼道:“喝!” “誓死保护世子!” “誓死保护世子!” ...... 骇人滔天的气势,竟惊得对面燕军阵中的一些战马,都开始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勇士悲壮,血脉喷张,所到之处,向死而生!这就是东平的重明军! 见此王冲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得意,禀着一副大敌当前的紧张神情,高举利剑发令道:“列阵!” 大战将起,屈离深知此时身在敌城,又陷入重围,纵然身旁这些将士们个个以一当十,但依旧是血肉之躯,面对数倍之敌,恐怕难有胜算!自己虽然能出手,甚至制住对方主将,但恐怕便是遂了那王冲的心愿,坐实了他所说的罪名!两国关系必定再起波折! 但又岂能束手就擒? 千钧一发之际,屈离蓦然想起临行前,在西门刘振贤交给自己的那个小匣子:“......有此物在,从燕国边关至都城,一路畅通无阻。” “且慢!”屈离连忙大声呼喊道。 王冲闻言露出小人得意的笑容:“怎么,改变主意了?” “你们看看这是何物?”屈离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个小巧精致的匣子,又从中摸索出一块弧形如月的黑色令牌。 东平这边众人,都不知是何物,只是有些发怔地看着世子高高举起。 而其实屈离,此时心中也有些许忐忑,因为这匣子自那日出发后就未曾打开过,至于拿出的什么东西,他心里也只默念着,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依稀辨认出那弧月状的令牌,邓双有些不敢相信地擦了擦双眼,随即连忙高呼道:“这是?黑玉令?这是黑玉令!” 黑玉令三字一出,竟使得燕军阵中有些慌乱起来,不止领头的将军们,就连普通士兵都纷纷后退了几步。 见状王冲脸色有些泛白,连忙举手大声喝止道:“别慌!他们是东平人,不可能会有黑玉令!定是假的!” 屈离瞧见对方军中阵脚有些异动,心里也猜测出了几分,随即露出了微笑,呼喊道:“邓将军!那王冲我不信任,至于你,可敢上前来,验一验我手中这黑玉令?” 王冲立马盯着有些蠢蠢欲动的邓双,沉声道:“不用理会他!邓双!” 而邓双却不像以往那般令出即随,反常地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将军,还是验一验吧......” “邓双,你不明白吗?哪怕那黑玉令是真的,放他们走又如何?到了长京府他们肯定会去陛下面前告我们一状!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王冲说着倒有些焦急起来,头上冒出了微微的冷汗。 “冲将军此言差矣!不用末将多说,您应该知道黑玉令的分量!而且在场的将士都看到了!如果我们无视他手中的黑玉令,连真假都不去辨别,将来追查下来,可是死罪啊!” 见邓双及众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屈离手中的令牌,王冲低下头心里权衡了片刻,随即无奈地咬牙说道:“唉!去吧!” 邓双接令后不容犹豫地径直拍马而来,接着翻身下马,谦恭地朝屈离俯身说道:“世子殿下,容末将察验!” 只见他反复翻转着这枚弧月状的黑色令牌,又走到光亮处,轻轻抚摸并阅读着镌刻在上的文字,最后发出甚是激动的呐喊:“这是真的,这是黑玉令!”接着瞬间变幻出极其恭敬的神情,弯下腰高高举起黑玉令奉还给屈离。 屈离接过之后,细细端详,发现令牌正面用古朴的纹路雕画着一条凶猛的黑龙,而背后则用着燕国通行的字体刻着:“见此令,如朕亲临”! 待邓双回到阵中,只见他突然又翻身下马,此时连同他身边的骑兵们,乃至东平车驾周围所有的燕国士兵,全部放下手中兵刃弓弩,随即跪地发出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平众人尽皆愕然! 只有屈离淡定如常,却见方才那最为盛气凌人的王冲依然端坐在马上,随即装作大怒的模样,厉声喝道:“王冲将军,怎么你手下的将士们都跪了,你却不跪?难道你家陛下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吗?” 而此时屈离的内心却是澎湃不已,他丝毫没想过远在长京府的那位燕国皇帝,而是暗自庆幸道,刘振贤啊,刘大监啊,您老今日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否则今日可是小命难保…… “屈离,你!”王冲此时内心极度憋屈,他何曾想过这种胜券在握的局面,居然会如此戏剧化地结束,一个东平世子手中竟然有燕国皇帝御赐的黑玉令?忍着屈辱,王冲只得收回长剑,用力攥着拳头,心有不甘地下马跪地,咬着牙同样高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东平众人心中无比的畅快!屈离特意略显浮夸地点了点头,接着爽快地招呼道:“行了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接着又眯着双眼,呼喊道:“邓将军,那现在本世子可否去驿馆歇息了?” 此时的邓双已是恭敬如仆,连忙拱了拱手笑道:“啊!那是自然,世子请!” 紧接着,看到王冲面无表情地点头授意,邓双赶紧举臂高呼:“撤!” 收到命令的燕军轻骑立马调头,连同方才街道两侧坊市中埋伏的弓弩手们,纷纷散去。 边军尽皆散去,只留王冲及邓双等几名将军留在原地,其中只有邓双与屈离的关系算是较为缓和,只见他小跑到屈离马车前,诚恳地躬身说道:“今夜实在是误会!还请世子见谅!” 今日多事,屈离此时不想再生事端,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立马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邓将军,我瞧你倒是沉稳得很,为将者当如此!可不要跟某些人一样意气用事!这在战场上可是大忌!回头到了长京府,如果见了你家陛下,我可要好好夸奖你一通!”说着屈离故意瞥了一眼在邓双身后那面如死灰的王冲,心中暗自爽快。 邓双也是聪明人,听得出屈离话语的深意,欢喜地拱手回道:“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行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石大哥,先腾出几辆马车,让负伤的弟兄们上去!让大家继续出发!” 眼前这波折总算是过去了,石胜虎此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拱手回道:“遵命,世子!” 片刻,东平一行车驾总算是得已重新出发。一路上,石胜虎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胆战心惊之余,终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世子,得亏有您!否则就中了那小人的奸计了!待会到了驿馆,我得让弟兄们好生布防!” 马车内屈离轻轻搂着已然陷入酣睡的小青,轻声笑道:“没事,小心一点就是!咱们手里现在有这黑玉令,那些燕军也都看到了,想必这王冲应该不敢在明面上找咱们麻烦了!” ...... 再过一更,便将破晓。全州府高高的城墙上,今夜颓败沮丧的王冲,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一片黑暗,无声地站立着。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冷厉:“堂堂大燕边城守将,竟然被一东平小儿如此羞辱,真是可笑!” 闻言王冲回过神来,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两名身穿夜行衣的佩剑男子,不禁神色紧张起来,手里紧按着剑鞘,低声喝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来人!” 只见其中一名男子,摇了摇头,自顾走到王冲身边,讥笑道:“呵呵,你们燕人脾气怎么那么大?” “来人!怎么回事!你们要干什么?” “别喊那么大声!没人会来!” 王冲真还伸头望了望,这才发现原先分明军士林立的城头,如今竟然空空如也!接着再也遏制不住,嘶吼道:“竟然敢袭击我边军将士?这可是死罪!” 那男子不为所动,仍矗立在原地,似是挑衅地轻声回道:“我倒是想杀啊,可有人不让啊!放心,他们只是昏过去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难道是那屈离派来的?”王冲心中十分慌乱,咽了咽口水,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已做好随时拔剑厮杀的准备。 此时两人中的另外一名男子兀自上前,沉声说道:“云浅,别吓着将军!” 接着缓缓地走到王冲身前,拱了拱手:“这位将军,方才城中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你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