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垂纱帐外,勾勒着两个人的身形。 “樱祭夜,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她怎麽成了现在这般?”雀漓潇单手执住樱祭夜的襟领,摇了再摇。 “你懂什么?眼睁睁送她去死就叫爱吗?”樱祭夜随手拨开雀漓潇的揪扯,言语里渗透着竭力的平静,“雀无极这鞭打得甚好,免得她总要跑去惹事。” “听说雀漓潇你前不久也受过羽牙的鞭伤,你且忍一忍伤痛,药量用在虫儿这里,别人就不会轻易怀疑到撷瑜殿。” “虫儿在地牢吃得极差,是我故意饿软了她,你多给她补补血气,但也要注意莫叫她暴饮暴食吃坏了脾胃。” “虫儿若醒来胡闹就给她喂些颺息散,她似乎对此药敏感,切记少喂一丁点,不要叫她浑浑噩噩失了神智。” “只待你的母皇寿辰过后,找个亲信送她离开,无论哪里都好,但是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处,包括你自己。” 樱祭夜好生安顿完,微微勾动纱帐,终究没有掀起帘角。 “雀漓潇,我知你心里也是有虫儿的,所以其实我无须多作交待,你也会百般呵护,可是我就怕你心里太过有她,反而弄巧成拙。” “什么意思?” “悉心照料她,却不要可怜她,不要跟她说话,更不要轻易相信她,她不是蠢笨的女人,只要外面的那个人一天不死,她就会想尽办法出去干傻事。” 樱祭夜拍拍雀漓潇的肩膀道“你要做好失去她的准备,雀无极寿辰之后,她就会恨死你和我。” “哎……或许她的恨,才是最圆满的解脱。”短叹口气,樱祭夜头也不回地离开撷瑜殿。 他们以为我昏迷不醒,其实我听得真切,甚至每一个字都牢牢扎根在心里,直冲爆每根神经。 樱祭夜走后,雀漓潇依然将我藏匿在那间密室内,只要不引起他人的怀疑,必定日夜守候在榻前寸步不离。 我装作久久不能清醒的模样,每次雀漓潇喂药的时候都紧闭嘴唇,汤汁汩汩流湿衣衫灌得满身皆是,他是偷偷照顾我,也不便叫人进来,只好单臂揽紧腰肩,以口对口将药汁送入我的嘴里。 等几日的药水喝完,我的薄衣已经脏污透顶,他又得蒙住眼睛将我的衣服脱去,再换上新的内衫。 硬忍住背后火辣辣的撕痛,我完全不哼不哈半句,软绵绵得烂泥似的任其摆布,但暗中不断加重他的负担。 半死不活的伎俩似乎有些奏效了,他最近也煎熬得有些疲虚,替我擦身的时候有些恍惚,扶我套上外衫的时候明显气力虚弱。 一切就绪之后,雀漓潇执着我的手,对我的耳洞说了许多温情的话语,随着时间流逝,和衣趴在床头居然睡着了。 趁此机会,我摸走了药碗里的勺子。 他突然惊觉叫了声虫虫!神经质般跳起来扑在我面前,往日俊洒的容颜几日就邋遢的脱了人形。 我背上的裂口折磨得人几乎想杀人,实在装不住才虚弱吐了句“疼……” 勺子顺势藏在方枕下。 “太好了!”雀漓潇喜极而泣道“虫虫昏睡了这般久,我还以为你……” 方才偷勺子的动作已经是最大的承受限度,森冷的汗珠顿时滚滚布满四肢,我艰难地再喊一声“饿……” 此时就是没有心情吃饭,我也会逼自己吃下去,我要力量,我要力量!! 雀漓潇听后慌忙去准备rou汤,我趁他走了,缓慢将勺子取出,还好勺子是骨瓷质地,只要将它包裹在锦被中,再拼劲拿额头撞击,连撞几次药勺顷刻裂作数截。 满眼星花乱舞,只挑出最尖利的一截,屏住气息朝身体埋针的位置,颤抖地划破皮rou,再用药勺齿状的部分将银针连血带rou撬出来。 忍不住的时候咬紧被角,还好背后的鞭伤随着我的动作收缩为割骨剜rou的剧痛,所以当我真的拿钝器划破皮肤挤出银针时,居然也可以忍耐下去。 一根,两根,三根…… 鲜血淋漓,逐渐将新换的薄衫娟染出点点红梅。 斩月…… 一想道这个名字,所有的痛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 怕雀漓潇发现血渍,我将手腕划破一层薄皮,细小的血珠将伤口刚刚布满,他端着鸡汤恰恰赶到。 一看见我手指里的半截带血的勺子,他该是崩溃了。 雀漓潇一把扔掉手里的瓦罐,扑过来将我搂得极紧,边骂我无情边用手帕包扎手腕的伤口。 看他的脸煞白无华,连续的熬夜已将他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我竟无法为他难过丝毫,因为我的心里此时承载着另一个人的一切,几乎处于悬崖的边沿,如火般炙烤,更如销骨的毒药,连心尖都腐蚀了。 当夜雀漓潇便用了颺息散。 上佳的迷药才能迫使我睡个没有惊恐的好觉。 等他第三夜再用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抵抗颺息散的药性,重新恢复百毒不侵的状态。 雀漓潇白天好言哄我吃饭,时时刻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到了夜里就用颺息散叫我昏睡,他也好躺在一侧捉住我一起休息。 按耐住心里的煎熬,也为恢复体力,我乖顺地伪装七日,待第八日夜晚雀漓潇沉沉入睡的时候,偷偷用从自己体内取出的银针,刺激了他的昏睡xue。 雀漓潇在极度的劳累中,真的睡了过去。 我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学他趴在耳际浅浅一句道“忘记我,也忘记痛苦,你要幸福地活下去……” 扮作他的模样,压抑着声音吩咐门口的宫人去传来雀楚曦,极端的疲累和伤口的撕痛,双双折磨着我,此时不是脆弱的时候,骨子里的倔强强迫自己必须坚持下去。 殿门口的宫人并未传报,门内倏然呈现一道紫影,氲氲氤氤盛散着馥郁的荷塘烈香。 该来的总会来。 “雀漓潇太不可靠了,竟能叫你溜出来。”樱祭夜的嗓音沉淀着烦燥的怒火,满身的荷香被激发得如同幻作真实的形状,要把我撕个粉碎。 “你已经和雀楚曦睡在一起?”否则也不会是他来应约。 “跟我决裂的人,未免管得太多了吧?”樱祭夜重重踱来,一把揪扯住我的胳膊,冷绝地从椅子上拎起。 “既然雀漓潇不可靠,我只得亲自来管理你。” 便将我朝密室的甬道拖去。 背后的伤口被粗鲁的撕裂开来,整个人好像要从伤裂的深痕里扯成两截。 “祭夜……祭夜!我求求你,我就想见见千目,求求你……”不敢大肆喧哗,我压抑着声音苦苦地哀求不止。 汩汩血流止不住地自背后涌满腰际,自腿间流淌若河,渐印出足底的血花。 “你恨我,你往死里恨我,我辜负了你的心意,我罪该万死,祭夜!祭夜!求求你,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求饶着边朝地上软跪下去。 樱祭夜松开了野蛮的手,用一种介乎与痛苦和愤恨的眼神锁死我颤颤发抖的身体。 “你为了独孤斩月,居然求我,你为了他竟然舍得千目去死,你可知千目直到今夜还哭着求我帮帮你,他这上古的灵兽都会流下真诚的眼泪,而你却还盘算要利用他。” “不,不!我绝不求他,我只想见他一眼,就想再看看他,求求你,我不会坏了自己的良心去害千目,他也是我的弟弟。” 泪水终于忍不住地流淌如雨,狠狠咬疼颤抖的嘴唇,我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每解开一颗盘釦,浑身的伤痛都抽动一次。 不要脸,更不要自尊,手指每一次的动作都带着对尊严的鞭笞和践踏。 “你做什么?”樱祭夜避后一步,如同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 我不想做任何回答,加快手指的动作,沾血的外衣如同剥落的花瓣,片片推至身后。 我这身子虽是遍布累累的伤痕,应该也叫人看得入眼。 “住手!!”樱祭夜爆喝一声,扫手将我摔回层层叠叠的衣服堆里。 痛!痛!痛到要被撕碎似的。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以为自己值钱吗?”他看出我的想法,露出鄙视的表情,绿色的眸子隐匿往日的斑斓,黑黝黝得折射出羞辱的煞光。 原来他可以如此绝情,而我也可以如此不要脸至极,长发粘着血水遮蔽里眼前的世界,连整个身心都想钻进黑影里。 “好吧,好吧……”他总是松了口,道“千目你可以见,但我也只给你几句话的时间,说完你继续回密室躺下,莫要害他。” 樱祭夜似有不解的怒气,恼羞成怒将手腕里的千目解下,自己进密室去教训雀漓潇。
千目化人,扑过来先给我盖上衣服。 我顾不得羞耻,一把捏住他的小手,他警觉地要抽取自己的手“jiejie……主人说帮你,就是要你去死,千目不要jiejie死……” 说着小声啜泣不止。 “嘘……”捂住他的嘴,我也被他感染,忍不住地落泪道“不让我救斩月,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千目,jiejie求你,有三件事你要帮助jiejie。” “第一件事,找雀楚曦帮忙,要她把樱祭夜今夜就弄走,告诉她我和樱祭夜的事情,要她嫉妒。雀楚曦爱极了樱祭夜,一定会护他离开。” “第二件事,你变作樱祭夜的样子,在无极宫多呆几天,直到雀无极大寿前夜,化作翱翅去和樱祭夜汇合,其余的事情不要听也不要管。” “第三件事……”我将千目的头摁在肩膀上道“现在立刻咬我,吸我的血……求求你……” 千目挣扎着要拒绝,我拼死摁压着他,低哑的嗓音求道“咬吧,咬吧,你如果不成全jiejie,jiejie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 随手塞给他仅存的果果,哭劝道“我不想真恨樱祭夜,可如果不卸去他的力量,等到他手刃斩月的时候,我和他就真的是仇人了……” “咬吧,咬吧,他快出来了……” “求求你,jiejie求求你……” “求求你……” 脖子被锋利的牙齿瞬间贯穿,千目娇小的身子在我怀里颤抖,我听他喝血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悲怆,连我也感觉自己的一条腿迈进了墓冢。 “你们在干什么!!”樱祭夜斥责的声音如雷贯耳。 我紧张得要死,侧首看他时,他单手附趴在墙角,身周溢散出云霭般淡薄的紫气,如同烈日下消解的冰块,蒸腾着雾状的烟岚。 “呃……”他整个人的状态瞬间发生异况,脸色极度得惨淡起来。 “虫儿,你算计我……”樱祭夜艰难地挪来一步,扑倒在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此时除了对不起,我也想不到更加贴切的词语。 “千目快住口!!”樱祭夜怨恨召唤道。 “千目,你接着吸……”我依旧将千目捆在双臂里,哀然地看向樱祭夜,由衷地忏悔道“祭夜,祭夜,你恨我吧,千目是被逼迫的。” “你不会有事,千目也不会有事,斩月也不会有事,你们大家都好好活着……” 一把推开千目,我对着目光呆滞的千目唤道“去找雀楚曦,快去……” 千目对望一眼樱祭夜,幻作他的模样朝门口离开。 我开始艰难地穿起雀漓潇的衣服,樱祭夜撑着一股劲趴了过来,他一把揪扯住我的衫角,险些将我扯倒。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听我说,雀无极不是容易妥协的女人,即使你能靠近她,也不可能胁迫她,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而且她不会杀掉独孤斩月,你要相信我。” 我的药血开始在千目的体内兴风作浪时,樱祭夜千年的功力,正在一点点瓦解,他也是撑不多时的。 “可是你会杀他,你自己都承认过的事情,现在还敢拿来骗我?” 他真当我是傻子吗? 看他生不如死的模样,我蹲下身子摸摸他的脸,挤出些疏冷的笑意道“你曾问我你离开那麽久,我有没有想过你一次?” “没有!” “你问我在无极宫看见你的时候,有没有心动过一秒?” “没有!!” “我现在就和你呼吸一间房内的空气,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舒服,我现在看见你烂泥一样软在脚下,你问问我有没有后悔心痛?” “没有,没有,没有!!” “你害了斩月,这是你罪有应得,你活该承受三年软手软脚的折磨,你……” 感觉他的嘴似乎是不死心地要cao控雌镯,我快之一步现将旁边的来不及穿得内衫塞进他嘴里。 拉开他最后试图牵绊我的手,最后言道 “樱祭夜,就这样永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