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
“别走……”我筋骨快要散架了,但还是伸手一把拉住他的翅膀,心里慌张道“你是怎么了?漓潇!” “我这副德行很恶心吧?”过了许久,雀漓潇哀怨得叹口气道,“没有办法,我的体质不能修武,刚才逼不得已,只能把半截玲珑璧玺吃了……那东西对绝心来说是解药,对我来说却是显形剂……” 他说得悲愤,连翅膀亦颤抖不停。 “什么……意思?”今天是真相大揭秘的日子吗? 雀漓潇故意绕过我,默然临靠在绝心的身边,他覆下身子拥起瘫软如泥的绝心,用碎烂不堪的袖角慢慢擦拭着,被血污染脏的脸庞。 “绝……”雀漓潇唤他一声,绝心似有感应淡喘一口薄气。 “还好,我在乎的人都活着……” 他的胸腔刺穿的利剑,微绚着邪异的血光,雀漓潇咬唇一把揪出长剑,抛至远侧。 “你不要命了吗?” 他侧首不愿见我,完全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 “漓潇,你是怎么了?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的无言彻底惹怒了我,仗着最后一丝力气,我从地面捡起一块方石,投向他的翅膀,倒地是怎么回事,简直要折磨死人了! “你看不出吗?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妖,是妖的后代,你懂吗?” 雀漓潇哀怨对望,空白的左眼看起来惊恐却迷茫。 “我是雀无极和灵妖生的杂种,你……你不懂……”雀漓潇捂住胸口的血窟窿,精神溃散道“明明流着红色的血液,明明长着人模狗样,却也不过是最低贱的血统,却不过象低级的散妖一样阴森恐怖。” “我是个半妖,这世间最令人不齿的半妖!!”雀漓潇愤然怒吼,似乎却痛苦得连那抵死的呐喊,也变作苍白无力的白纸。 “这世上只有绝不嫌弃我,也只有他不介意我的真实身份。”他的声音最终变作涓涓溪流,流淌过绝心的微弱呼吸。 难怪绝心刺穿雀漓潇的刹那,凭借雀漓潇的身手,是绝对不可能阻挡绝心的…… 难怪绝心会有片刻的失神…… 我看他难过的要死,血淋淋的真相被撕裂开来的感觉真是令人油煎火燎。 可他怎么会是妖呢?他看起来是那般纯净而美好,干净得如同清冽的甘泉,怎么会有如此不堪设想的秘密。 “其实……我也有个秘密……”咬咬嘴巴,今天果然是真心话大放送的好日子。 “其实我是……赤炎火莲。”呃……说出来的感觉也不困难,“我应该也算妖吧,莲花里面生成的东西,怕也就是属于妖吧!” 雀漓潇的嘴巴嗫喏片刻,生硬说道“你原来……也不是真的知道自己……”他忽而转变再道“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我没有听清,继续宽慰道“所以漓潇,你还是你,跟我之前认识的时候毫无区别,所以……让我帮你一次行吗?” “怎么帮?”雀漓潇有些惊慌,他匆匆捂住自己的眼睛,抹得一脸血。 我极快地捉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再捏,让他不由地握住我的手,由衷之言溢于言表道。 “你看,你的手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这就是你……” 再将手抚摸在他的胸口,胸前的衣衫已经被血润透,彻夜未眠的他脸色最是苍白,脆弱得叫人心碎,轻轻地拂过他的胸口,再言道“你看,你的胸膛还是最温暖的港湾,这也是你……” 最后用手覆盖他的左眼,柔慢地擦去上面的浮血。 “你看,你的眼睛依然是最明亮的鹿眸,这就是你……” “在我心里,你就是永远的雀漓潇,无关乎血统,只关乎你自己。你以前说过我不了解你,那么此时此刻起,我想重新了解你,好吗?” “虫虫……”雀漓潇泪如雨下,仿佛罪孽深重的人找到了聊以**的庇护所。 其实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人的出身不是对错可以区别的,我们都是别人眼里的渣宰,可我们应该活着,为自己而活。 他突然伸手,将我们三人抱作一团,只觉得其实活着,才是最好的。 替漓潇处理好伤口,幸亏他提前服用玲珑璧玺,再骗他吃了几颗血丸,我们相依着靠在柷鸫的温暖的羽绒里,静静等待绝心恢复。 我真是很好奇绝心的头顶为什么密布金针,雀漓潇被我追问几遍,总算缴械投降。 他开始讲述关于绝心的故事: 话说人神迦释萝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颗名唤“连”的灵珠。 这颗珠子也无特别巨大的神力,但是听说可以召唤其余九颗不同威力的灵珠,最终化作法器“流云之歌”,这串法器诡异嗜血,在幽幽古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人族那时也是极其嚣张的种族,在古国四境到处为非作歹,肆意屠炭生灵。 雀无极的祖先曾联合其余大族齐力攻击迦释萝,但是迫于“流云之歌”的毒辣,屡屡破败。 于是朱雀凤族的祖先便心生一计,他们亦派出大量的人手四处奔寻,希求能找到与流云之歌相抗衡的法器,最后千年过去,也都无疾而终。 一代代的老祖先慢慢死去,开始有人提出新的意见,与其耗费精力去寻找,不若自己来制造一颗于“连”珠相媲美的灵珠。 于是,雀漓潇的祖先开始尝试新的方式——提炼精魂,以凝缩作灵珠。 他们实验了各种方法,用尽各种手段,发现不管什么物种,只有在极端的痛苦之下,才可以激发无尽的潜能,于是他们研究了各种骇人的酷刑,用最惨无人道的手段将绝心所在的品质奇高的族群一举抓获,并将百万人一同提炼,最终只活了绝心一个。 但是造化弄人,绝心并不是完美的实验品,他只有部分灵珠的感应力,而且他心里的怨毒太深,导致半颗灵珠蕴涵着冤魂的狠毒,怕他最终会报复朱雀凤族的灭族之仇,所以雀漓潇的祖爷爷用金针封死了他的全部记忆,叫他规规矩矩地呆在嘲歌城。
听完这个故事,我简直义愤填膺,在地面站起来走几个来回大叫道“要不是绝心这个老男人和我缠斗一夜,我真该放他进入嘲歌城,杀光那些兔崽子,王八蛋!!” “可是当年犯下滔天罪行的人大部分已经入土,还有一些也只苟延残喘,其余的都是无辜的百姓,放绝心出去也只会伤及无辜。”雀漓潇眨动着空白的眼睛,不自觉得摸了一把。 他总是这般在意自己的半妖身份吗? “那你的皇爷爷为什么叫你去给绝心吃玲珑璧玺,你连功法都没有,如何阻止发狂的绝心?” 现在连玲珑璧玺也被吃个干干净净,将来万一金针再次松动,岂非真要由他灭国? “对呀……”雀漓潇意味深长道“就是要我亲自去看守绝心,最好是死在他的手里,这样才可以间接抹去朱雀凤族最不齿的一笔孽债。” “起码绝心杀了我的瞬间,才会给别人制造一箭双雕的机会……” 我突然不想说话,此刻说话变得如此沉痛。 抚手细摸着他的羽翼,宛若涂抹油脂的工艺品,根根羽翎丝络分明,洁白如同秋水涵天时的那一眼暇光,孕满了生机勃勃的跃动,更是温和醉人的触动。 世间能有如此动人心魄的杰作,却因世俗的等级而蒙尘。 “虫虫,求你件事?”雀漓潇的脸色煞是难看。 “你帮我把这翅膀砍去行吗?翅膀是我妖气凝结的位置,如果不砍掉翅膀,我的脸根本无法恢复。” “正好背上存着羽牙的鞭痕,这件事很容易隐瞒过去,更不会引起母皇的注意。” “我可以拒绝吗?”情不自禁退后半步,雀漓潇抄手一把捉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安放在他的眼睛上,遮蔽那只空洞无物的眸子。 “不要害怕,我从小到大只妖变过三次,前两次都是绝心替我动手,这一次我想让你来。” 见我忧心忡忡,他再接再厉道“因为我想用正常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只看你一人,拜托了。”雀漓潇将金针剑递送手间。 刀剑无情,反觉得我的手更加的残忍,竟能冷寒过钢铁的温度。 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他的气息就在耳边若有似无地吐露道“别怕,我早习惯了……” 听他的话语,我深深为他痛惜,咬牙忍住心里的千言万语,对准那片遗世独立的绝美羽翅…… 挥刀,溅血,羽落…… “这世上,我只允许你伤害我……”雀漓潇抵死搂紧我的身子,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反而心脏被血淋淋地扯裂开来。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它真的见不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