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舍飞龙千里至毒谷,黑衣人随口言不知
只说这又是一夜过去,大智本便激动,心系着那姑娘夜间恐怕要醒之事,哪里还睡的安稳。如今天色方是微亮,便赶忙爬起了身,先是去瞧姑娘。见她正是睡的深沉,此刻看去,更觉满心的暖意,这般动动身子,大智也不敢惊扰姑娘,便寻出门去。瞧得这微微光色洒在院中,却是这般好看。便是吸得一口晨气,眼见月儿已是在外忙活,大智连忙上前去:“姑娘早起。” “诶,大个子,你起来了呀!师父一会要去照顾二哥,月儿就早些起来做饭,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 “噢,真是辛苦姑娘,洒家,洒家惯了如此早起。” “哎,我还多想再睡会呢。大个子,你为什么老叫自己洒家洒家的啊!”月儿手里忙活着,便也未曾回头,只在口中随意问问。 “这。洒家也。”大智摸摸脑袋,便是一番回想,只觉这洒家的叫法,当是来的远了。 “怎么了呀?” “洒家从前是个当兵的,军中有个老兵这么叫,我也学着,就惯了。让姑娘见笑了。” “啊?大个子,你当过兵呀。” 大智笑笑,只那般摸摸脑袋,却是不曾接话。听月儿继续道:“你再等等,过一会饭做好了,我给你送去房间。” “这,哪里敢劳烦姑娘照顾,洒家自来取便好。” “哎呀,不麻烦啦,我还想问问我大哥的事呢!” 大智再是一听,那心中不免添了一份计较:想来那绿衫的姑娘也是怕她担心,才未曾告诉她赵大人的事。这姑娘若是一会问起来,洒家又当如何答她? 大智正是拿捏不定,却听开门声响,两人都是回了一刻头,见得黑衣人自屋中出来。 “哇!大叔!你居然起床了!” “诶呀。”黑衣人伸伸懒腰,接着道,“天气好,起得早。” “屁呢,哪天天气不好,你还不是天天睡到下午!” “月儿,这还有外人呢!”黑衣人听得,只是爽朗笑笑,却是向着二人方向寻去,嘴上顺口道了句,“大师早。” “诶,前辈早。” 大智听得,连忙回声。却看黑衣人寻去月儿面前,在那瞪着眼睛瞅着。 月儿道:“看什么呢?” “看看早上都吃点啥?” “没做你的,别看了。” “嗯?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又不曾亏待你,如何没有我的?” “你从来都下午起床,做了你也不吃啊。” 黑衣人听得,又瞧一旁不知该如何动作的大智,只觉心中几分讪讪,便道:“这谷里不是没什么事嘛。” “你没事不会来帮我做饭啊!” “诶,这个,你大叔只会吃。” “哼,还好意思说。” “辛苦你了啊,我和大师去屋子那边等你,不打扰你啊。” 大智听这二人一番斗嘴,只觉黑衣人手往自己肩上拍了拍,便往一旁寻去,此刻也知他是有意引开自己,连忙便随身过去。 这二人走到客房檐下,大智便先道:“前辈寻洒家,可是有事?” “嗯,我听她们说,你认识天行?” “这,前辈也认识天行小哥?” “嗯,我与天行也是朋友。” “噢。”大智应了话,又是打量打量黑衣人:想来他们几人,该是颇为亲近。 “大师,不瞒你说,月儿还小,天行怕她担心,不曾告知她父母双亡之事。大师既是天行的朋友,我想大师也不要和月儿说这事,免得她受不了。” “噢,这点洒家理会得。”大智又是瞧去月儿那旁,见她忙碌的身影,心中微微一触,却是又念:这姑娘看得也有十七八的模样了,该是不小了,这等事,又怎能瞒她?罢了罢了,既然她那朋友大哥都瞒着她,自己又怎么好多嘴。 “对了,大师,天行近来如何?我也许久未曾见他了。” “天行小哥现在太平奉天会执事,一切皆好,前辈无需挂念。” “嗯,我听两个女娃娃说天行叫你帮他送封书信给杨痕?” “诶,正是,只是,只是洒家一时疏忽,将书信弄丢了。” 黑衣人听着,只吸了这清晨一口寒气:“不知天行可还有交待过什么?” “小哥只说若是我在方外遇了什么麻烦,或是治好了姑娘得空了,便带着书信去天燎寻他义弟杨痕,别的不曾说过。” 黑衣人听得眨眨眼,再是一问:“他可曾提过别的什么,比如说月儿,或者说黑衣前辈之类的。” 大智听在心中:这黑衣前辈自然是指他自己,想来这前辈与天行小哥也是关系匪浅。这般嘴上为难,只得摸摸大脑袋道:“这个,小哥倒是不曾提过。” 黑衣人“噢”了一声,在那心中只道:想必是寻常书信了吧,许是问候杨痕罢了,倒是自己想多了。 “大师,你若是再见到天行,便说有位黑衣前辈甚是想念他。” “诶,洒家知道。” 便说这往后数日,月儿每每皆去大智房中问他大哥的事,大智实是知晓不多,又不能说她父母亡故之事,也只得一番推脱。月儿心中却未多想,只觉得大哥这个朋友倒也挺有趣的,待他多有几分好感。 这时日便过,今日方是早晨,便见破军匆忙的来,那墨兰已在院中练剑,月儿休息无事,只在一旁看着,鬼王在外负手立着,旁人自是还在屋中。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月儿看得破军匆匆行色,便先迎上身来。 “你,你二哥。”破军走得匆忙,此刻倒有几分喘气,只听得缓了片刻才接着道,“前辈说,你二哥他泡了许久的药,那经脉终于有所动静了。” “啊?”月儿这般一惊,“师父,什么动静,什么动静?” “噢,就是说,再过几天就能好了。那谷主如今正在给他施针,说是三日之后,杨痕就能行动自如。” “真的呀!” 月儿如此一番惊呼,便是墨兰也速速凑过身来。破军只道:“月儿,你快去告诉前辈他们。” “诶。”月儿答应一声,赶忙便去敲黑衣人的房门,这敲了几声没有动静,干脆推门进去,一把便将还在睡梦中的黑衣人拉了起来。 “什么事啊,大清早的。” “二哥,二哥他要好了。你快起来。”月儿又是顺身一拉,黑衣人承了力,便坐起身来。 “我知道了。” “啊?大叔,你不高兴啊。” 这般方是醒来,黑衣人揉揉眼睛,道了句:“没啊,昨天我去拿菜的时候碰到岳父了,听他说过此事了。” “啊?那你不告诉我们!” “这不忘了嘛,反正还有几天呢。” “哼!臭大叔,别睡了,快跟我出去。” “好,好,不睡了。” 便说这两人出了门,眼见得鬼王鬼姬也都凑在破军那处,黑衣人随身过来便道:“杨痕快好了,咱们也能早点离开这了。” 这一群人却是无人接话,左右还有几天,却也不知能做什么。这破军看着众人无话,反是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看看杨痕那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嗯,你去吧。”黑衣人随口一句,又是拉拉筋骨,扭扭身子。 “师父,我和你一起去吧!”月儿赶忙答话,便要跟着破军。正是此时,只见得白头翁又来了,身后随着三人,一个瞧得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正是舍飞龙,那身后两人块头魁梧,便是两个家中护院。 “便是这里了。” “有劳老先生。”舍飞龙拜得一礼,那白头翁也不看他们一眼,自行转身走了。 “咦?你又是什么人啊?”月儿瞧得,只觉得好生奇怪,这三个人好像没有受伤的啊?怎么也跑到这来了。 舍飞龙看定一刻,弯身施礼道:“噢,这位姑娘,莫不是赵月儿?” “啊?你知道我?” “在下西京舍飞龙。” 这般话出,满场之人无不惊异,各自心中计较。便看舍飞龙将几人环视一刻,将那目光定在鬼王鬼姬身上,便道:“不知二位是什么人?” “内廷,鬼王。” “这!”舍飞龙立时退身一步,身后两个大汉猛然上前,便与鬼王对立。这看鬼王脚下一跨,手中一负,便立在众人之前。 “且慢!”黑衣人瞧得,连忙来至两阵之间,将他们喝住道,“不知小王爷来此处有何贵干?” “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黑衣人手中一摆,便往屋中去了,舍飞龙也说得一个“请”字,随身同去,那两个大汉便站在屋子门口,房门挡了个严实。 “师父,那,咱们。” “月儿,你先替为师去照料你二哥,为师留在此处看看情况。” “噢,墨兰姐?” “嗯,我陪你去。” 再说那屋中,待得房门关上,舍飞龙纳头便拜:“西京世子舍飞龙,参见康亲王殿下!” “小王爷请起。” 黑衣人听得却是不疑,只将舍飞龙扶起,便听他道:“方才有外人在场,晚辈不便相认,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无妨,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晚辈特来接皇子往西京主事,不知方才在屋外见的那位气宇非凡的公子,可便是皇子殿下?” “什么皇子殿下?” “噢,不敢有瞒王爷,西京得知那二十年前的皇子未死,而是流落到了天燎,做了破军剑圣。” “还有这等事?” “想来此事王爷早便知晓了吧。” 黑衣人听得一笑:“你既知道我是康亲王,也当知道我离开北国二十余年了,这什么皇子的,我哪里知道?” “王爷,此事已然至此,还请王爷莫再为难于我。不知那内廷之人,为何会在此处?” “西京既然那么厉害,都能知道皇子未死,怎么?不知道内廷之人来了谷中了?” “这。晚辈确实不知,只是寻至天燎之时,听闻有内廷之人来寻此处,却是不知他们先了一步,还与王爷同在一处。不知这又是为何?” 黑衣人再是一笑:好一个自作聪明的小王爷,这西京何时知晓了破军的事? “你道你是西京舍飞龙,可有什么物件证实?” “不敢有瞒王爷。” 舍飞龙说得,便自怀中取出那柄折扇,递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取过折扇,将扇面一开,见得面上着了山水画,却是不识,念来是那后来才画上去的。手中再往面上一探,这般冰冷刺骨的扇面,果然是“山河扇”。 “不瞒你说,外面那人确实是天燎破军剑圣,至于你说他是什么皇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哦?王爷当真不知?”
“我骗你干什么?” “噢。不想竟是如此,那晚辈想接这位破军剑圣往西京一去,不知王爷可否行个方便。” “诶呀。”黑衣人再是伸伸手臂,拉拉筋骨道:“他是天燎剑圣,又不是我儿子,我哪能管得了他啊!你自己找他商量去吧,他愿意去,那就去。他要不愿意去,我劝你也别强求。怎么说我和他也谈得上有些交情,你若强请,我自强拦。” 这般说着,黑衣人将“山河扇”递回舍飞龙面前,打了个哈欠便道:“大清早的,出去透透气,别老在屋子里待着。”这般一说,便是自顾开门而去,却见得破军在院中坐着,反是那两个丫头不在了,再看那鬼姬鬼王二人,此刻都是立在那处。 “你怎么没去照看杨痕?”黑衣人边是走身过来,嘴上边道。 “噢,我怕此处有变,不放心,留下来看看。月儿她们去了。” 黑衣人咂嘴一叹:“有我在这,能有什么变故啊。” 这般无奈一眼,见得舍飞龙已是出了屋来,正瞧得鬼姬鬼王都在院中,只得走来破军面前,拜得一礼道:“不知阁下可是那天燎破军剑圣。” 破军听得,只能点头应了,听那舍飞龙又道:“我有一事想与阁下商议,不知可能往屋中一叙?” 再是一言,破军心中瞬时明了,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抬眼去看黑衣人,见他脸上为难,心中只道:既然要来,终究要来。 “好。” “等等。”黑衣人再道一句。 舍飞龙弯身一礼:“前辈还有何事?” “我跟他一起去。” “请。” 这般三人又是进屋,那舍飞龙再是纳头便拜:“臣,西京世子舍飞龙,参见皇子殿下!” 破军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忙去瞧黑衣人,见他白了自己一眼,便算明白了前辈的心意,原来是不想自己和他聊。此刻心中无底,看得舍飞龙拜在地上,一番挠挠头道:“你这是干什么?” 舍飞龙等了半晌无人叫他起身,只得拜在地下回言:“臣奉家父之令,特请皇子殿下往西京主事。” 破军再是回眼去瞧黑衣人,此刻自己半分计较也没有,见得黑衣人一个眼色,破军只道:“你快起来啊。” “谢,皇子殿下。” “我不是什么皇子啊!”破军方才已是明了,这心中拿捏不定,便顺着黑衣人的脸色行事。 “噢,是这样的,皇子殿下恐怕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舍飞龙在一旁立住身子,便是弯身缓缓将那二十年前之事道来。这破军早便知晓,只得偷偷去看黑衣人,见他神色泰然,却无半点动作,便在心中猜测。 待得舍飞龙讲完,破军忙是一惊:“啊?” “皇子殿下,如今北国无主,还请皇子殿下随我一趟,往西京主事,以慰天下苍生。” “噢,等等,你刚才说的,我不是很明白,你是说我是皇子?” “正是。” “前辈,你觉得呢?” 破军又是拿捏不定,此刻一咬牙,将话题甩去黑衣人那处,只听黑衣人道:“故事讲的倒是不错,可是你也没个见证啊。” “那旧时护送皇子往天燎的公公,已经被舍家密探送往西京,便是见证。” “一个阉人的话,哪能信啊,破军,你说呢?” “噢噢,前辈说的在理,我在天燎这么久,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故事?” “此事除去那位公公,还有天燎星辉湮雨两位剑圣知晓,这二人颇有名望,亦可作为见证。” “啊?师父师娘他们?”破军接着装下去,可这心中却是慌乱的紧,自己本便不善说谎,如今看得黑衣人的模样,却是这般泰然自若。这西京舍家,师父师娘倒是提到过,说若是天燎遭了难,便可以去西京求助,可黑衣人既是自己的叔父,如何不愿自己承认? “正是尊师二人。” “别说星辉湮雨两位剑圣没曾说过破军是皇子,就是说过,这两人到底还是方外之人,怎么能做得见证?破军,你师父他们没提过这事吧。” “噢,没有,没有。” “若是如此尚不可信,那还有一物,必能顶住天下悠悠之口!” 黑衣人再道:“哦?说来听听。” “金巨剑!” “破军,你见过什么金巨剑吗?” “没有。” “你说的金巨剑,在何处?” “便在星辉剑圣手中。” 黑衣人听得一笑,那心中只道:哎呀,这个西京世子还真是有趣,待得回了天燎,便说未有此事,我看你还能怎样?“噢?那这么说,咱们要去天燎看看有没有这回事了。” “既然两位不愿随我回西京,小可也不敢强求,可否让微臣随二位往天燎寻个见证,届时走与不走,再做定夺。” “路又不是咱家的,小王爷愿意跟着,难不成我们还能拦着?” “如此,多谢王爷皇子体谅。”舍飞龙说罢,长长叹了一气,便是那般萧索凄凉。 “哎呀。”黑衣人再是拉拉胫骨,道了句,“没什么事了,咱们出去吧。” “是,前辈。” 这二人便此又出了屋,舍飞龙在屋中愣了半刻,终究也是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