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重谋卧底
这日天公格外作美,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秦淮河上碧波荡漾,岸边送来缕缕花香沁人心脾,阵阵醉人的暖风引得鸟雀欢唱不休,一幅美好的画面。“金枝皇后”号的甲板上,沈璞一身大红色圆领常服,头戴红冠,足蹬薄靴,显得英气逼人。玉鸾则是头戴凤冠,上盖锦袱,身穿大红圆领袍,足蹬红靴,一张堪称闭月羞花的俏脸,配上婀娜玲珑的身姿,使人大饱眼福,一旁观礼的群雄心里情不自禁地赞道:好一对璧人。可是为了避免引起江南分会探子的注意,向海蝶不仅专门派人在船头拦阻一切登船者,并且婚礼上既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迎亲的队伍,甚至还免去了吹吹打打,只是在众人的见证下,由向天行主婚,沈璞与玉鸾结为了夫妇。而婚礼的筵席自然是设在“金枝皇后”的饭庄里,当夜群雄个个喝得尽兴至极,直到次日天色将明方才陆续散去。 洞房中,沈璞轻轻揭开新娘的头盖,无比温柔地凝视着美貌绝伦的妻子,不觉痴了。玉鸾“扑哧”一笑,含情脉脉地道:“大哥,从此刻起世上再也没有名倾江南的玉鸾,只有一个为丈夫和儿女而活的平凡小妇人了!” 沈璞鼻子一酸,落下两行热泪,将妻子紧紧地拥入怀中。然而幸福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三日后,天刚蒙蒙亮,众人便一同为沈璞送行。短短的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凝重得简直快要使人透不过气来。不一会走到了船头,只见这儿早已摆好了桌案,备好了酒,白冰当即为每人都倒了一碗。 向海蝶道:“沈大哥你尽管放心地去,我们会照顾好玉鸾jiejie的。” 沈璞的眼眶一红,端起碗来,道:“各位对愚夫妇的关怀和帮助,我和玉鸾无以为报,只能敬大家一碗薄酒,聊表万分感谢之情!” 玉鸾也忙举碗,与丈夫一同敬了群雄,群雄自是欣然接受。 放下酒碗,向天行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少兄独闯狼窝,艰险必多,务请多多保重!” 沈璞道:“我虽然是单枪匹马,不过也是老马识途,而且如今是他们在明我在暗,只要小心一些料也无妨。反倒是“金枝皇后”一失,金龙会今后更将全力对付你们,届时大家的处境定会越发吃紧了!” 向天行道:“少兄放心,现在有了“金枝皇后”作后盾,咱们再无后顾之忧,大伙都等着敌人自投罗网呢!” 沈璞颔首道:“只可惜我不能再与诸位并肩对敌了!” 白冰又替大家加满了酒,叶天扬举起酒碗,朗声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昭关无故人。沈兄,小弟祝你此去一切顺利,我们在此等你凯旋归来!” 他是引用唐代诗人王维在《送元二使安西》里面的名句来表达不舍之情。鄂地位于南京西面,南京赴鄂最近的便是取道安徽,而昭关在安徽境内,亦在南京西面,春秋战国时期就是吴楚两国的界关,如今固然已非赴鄂的必经之地,但以“昭关”代替原诗中的“阳关”应算贴切。再者万流堂中虽不乏沈璞的旧识,实际上却是敌人,并非诗中的故人之意,因此“西出昭关无故人”一句也是隐隐流露出叶天扬的担忧。 众人听到这句诗,只觉一股浓重的苍凉之感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中湿润起来。沈璞亦是强忍着伤感,举起酒碗,道:“在下有幸结识诸位已是不枉此生。来,大伙一起再干一碗,祝咱们两方尽都顺利!” 然而话音未落,他也终于潸然泪下,就在一片哽咽的附和声里,各人纷纷把酒干了。说来也怪,众人与他仅仅相处了几日,已在不知不觉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此刻分别在即,想到从此将是天各一方大家再也忍不住了,个个泪流满面,玉鸾更是泪如雨下。 沈璞看了一阵心疼,走过去,轻拍妻子的香肩略作安慰,接着转过头,道:“叶兄,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边上,沈璞道:“叶兄,时间无多,便请恕我直言了。你是当今的武林之光,你将成为武林的统帅和希望,这场黑白正邪之战的胜负成败系于你一身,所以你的责任无比重大,请你定要善自珍重!” 叶天扬一怔,道:“沈兄你太过奖了,小弟少不经事何德何能,怎能当此重任?” 沈璞压低声音道:“叶兄不可妄自菲薄,不瞒你说,“那一位“早已告诉我将有一个人出来拯救武林,而我第一眼看到叶兄时就知道这个人是你。” 叶天扬这才知道他是言有所本,不禁瞠目结舌。 沈璞又道:“其实在如今这个黑暗混乱的世代,有些人本就是因使命而生的,咱们一生只要做自己当做的事,其它的无论聚或散,生或死,皆有定数,亦都算不得什么,请叶兄务必牢记肩上的使命,首要的便是保重自己。” 饶是叶天扬智慧过人,亦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语含玄机,令人高深莫测。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沈兄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的使命?” 沈璞道:“正是。不过在下只是一名马前卒,是为叶兄开路的,叶兄才是负有大使命之人!” 叶天扬本非多嘴之人,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脱口而出道:“沈兄可否破例透露一下,“那一位”究竟是谁?请放心,小弟定会严守秘密,绝不告诉任何人!” 沈璞微微一笑道:“请恕我不便泄露天机过多,时候到了,叶兄自会明白。” 说罢便不再多言,转身来到白冰面前,道:“老白,昨日我与向大侠谈过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为武林同道尽一份心力,今后你就是“金枝皇后”号的总管了。而且你放心吧,大家一定都会把你当自己人的。” 白冰知他不忍自己在江湖上飘泊,所以临行前亦不忘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想到此处不禁热泪盈眶,哽咽地道:“不,你永远都是我的头儿,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干!” 沈璞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金枝皇后”号了,这里才最需要你!” 也许是觉得有点严厉,又柔声道:““金枝皇后”号凝聚着你我多年的心血,答应我,好好经营它,好吗?” 白冰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托词,沈璞只是不让自己陪他冒险而已。愣了一会,终于含着泪点点头。其实论年纪,他足足比沈璞长了一辈,然而他却对这个年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对沈璞言听计从,此刻自也只得服从。 沈璞满意地笑笑,回过身来,眼光掠过众人,一抱拳道:“诸位,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众人齐齐一礼,哽咽着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然后一起回转饭庄,最后船头上只剩下了沈璞夫妇二人。 玉鸾刚刚一言未发,这时方才哭了出来,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丈夫。 沈璞亦是心如刀割,轻抚着妻子的秀发,强笑道:“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了都不哭的吗?难道你想让大哥迈不开腿吗?” 玉鸾依旧抱着丈夫不放,哭声虽然渐渐停止了,眼泪还是默默地流淌,不过沈璞心里又何尝好受,也早已泪眼模糊,却只能暗暗抹去。 过了一会,玉鸾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松开丈夫,道:“对不起大哥,玉鸾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你就安心地去吧,我会跟大家一起等着你回来的!” 她嘴上这么说,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沈璞看这情形,心知绝不能迟疑了,一咬牙道:“我回去以后就会去找你的师父师姐,告知这里的一切,让她们尽快来此陪伴你。贤妻千万保重,为夫去了!” 说完就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玉鸾想不到他居然说走就走,急得又哭了出来,大叫道:“大哥你别走!” 说着已是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全力追去。沈璞见她狂追不舍虽然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却只得把心一横快马加鞭绝尘而去,不料玉鸾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可是人力毕竟不如马的脚力那么悠长,加之此时街上行人极少,沈璞的坐骑可以全速飞奔,玉鸾追出十余里地,终于腿一软,摔倒在地。 她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撕心裂肺地喊道:“大哥,你就真的忍心让玉鸾从此独上高楼,日日望尽天涯路么?”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北宋著名词人晏殊的传世名作《蝶恋花》中最脍炙人口的绝句,意思是说孤单的人登上高楼,极目之处望尽了通往远方的道路,却再也望不到爱侣的身影,可谓道尽了情侣分离后望眼欲穿的凄凉悲苦之情。当玉鸾如此凄绝之语传入沈璞的耳中时,沈璞更是肝肠寸断,陡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还差点从马上跌落。不过他的心中十分清楚,如果自己一回头,两人势必更加难分难舍了,于是只有流着泪长叹一声,强忍剧痛,运起内力,将声音送回去道:“对不住了鸾妹,请你安心等我,大事一了,大哥立刻回来与你团聚!” 他的余音尚在空中回荡,人已转过街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玉鸾顿时瘫坐在地,泪如泉涌,喃喃地道:“相公,你一定要珍重,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两天后,“金枝皇后”号如期复业。不过白冰改当总管了,饭庄由老成持重的李正光担任掌柜,依旧餐餐爆满。而玉鸾不再登台,却以沈夫人之名出任金枝苑的掌柜,从此金枝苑又多了一道绝美的风景,只是她从不应酬。她一上任便以重金从苏州挖来了色艺双绝的金牌歌女小凤仙,因此生意也不逊从前。同时向天行采纳了叶天扬的意见,把利润丰厚却害人不浅的赌场关张了,并将全部改为客房,用以安顿从各地来投奔的武林同道。另外为了防备江南分会攻击,平日由尹志光的一众师兄弟负责防卫,又由他们训练一批趟子手作为臂助,还配备了向海蝶设计的箭器大阵,到了战时则由玉鸾统领全局。过了十天,看到“金枝皇后”号回到正轨了,大家都很高兴。这日向夫人派了人来,说有要紧之事让大家回去。群雄随即赶回,这才知道应天府的总捕头乔大海最近七天里面已经三度登门求见向天行了,向夫人每次都告知丈夫出门未归,没想到这位颐指气使惯了的捕快头子竟然毫不发作,只是一再请求她让向天行快点回来。向夫人固然十分诧异,但也十分担心对方耐心耗尽终会翻脸,于是才让众人立刻回来。 向天行与乔大海虽然曾有一面之缘,不过彼此之间从来没有来往,所以向天行也猜不到他为何突然要见自己,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忍气吞声大反常态,当下向妻子问道:“那他说过为何而来没有?” 向夫人摇摇头道:“我看他的样子定有十万火急之事,可是他除了要求尽快见到你之外,别的一概守口如瓶。” 向天行道:“也罢,他既然三顾茅庐,我就去一趟应天府衙会会这位乔大人!” 哪知他话音刚落,看门的老苍头就来到了大厅中,道:“老爷,夫人,应天府的乔总捕头又来了。” 向天行道:“真是说到曹cao,曹cao就到。你请他进来吧。” 老苍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很快领着一个身穿公差服饰膀大腰圆满脸胡须之人进来。 此人一进门就大声地道:“哎呀向兄,我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向天行抱拳道:“乔大人,多年未见,您风采依然啊,请恕在下有失远迎!这不,拙荆正说到您,您就到了。” 乔大海道:“向兄,你回来就好,这下小弟终于看到希望了!” 向天行听得一头雾水,道:“大人请坐下慢慢说。来人,看茶!” 乔大海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就不兜圈子了,小弟是代表应天府来请向兄拔刀相助的!” 此言一出,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因为从古到今只有市井小民讨好巴结官爷,谁能想到堂堂的应天府总捕头如今不仅口口声声地对一个从无往来的布衣百姓自称小弟,而且还是有天大的难处来求这位“大哥”帮忙的,这无疑是他们遇到过的最稀奇的事情了。